終于,一頂黑色的大轎出現在前方借口,林覺一眼便看見了在轎旁疾步快走的管家黃長青的身影。來了,林伯庸來了春來茶館見張逸了,好戲開場了。可惜的是,林覺不能欣賞這出好戲,他站在這裏越久,便越有可能被熟人發現。
“走,回家。”
林覺拉了一把林虎,兩人轉身鑽入小巷,消失了蹤迹。
……
林伯庸坐在轎子裏閉目養神。每天午後都要小睡片刻保持精力的林伯庸很少在午飯後便出門。特别是在這烈日炎炎的季節裏,正午之後更是誰也不願出門的。
可是張勉派小厮送了封信來,要在春來茶館見面,林伯庸也不能不去。因爲林家船行的漕運和各種朝廷物資運輸的生意都是張勉幫忙之下才得到的。這也給了林家豐厚的利潤以及可以傲視群雄的牌面。要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家船行都想攬這個生意,而他林家得以碾壓衆對手獨得江南漕運的運輸權,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紅。
張勉之兄乃當朝三司使張鈞,張勉又是杭州的通判,除了知府嚴正肅,他便是杭州府最大的官。所以這一層關系必須要維護好,才不至于讓對手趁虛而入。更别說自家二弟林伯年是張鈞的副手,更需要跟張家兄弟保持良好的關系了。所以張勉要見自己,那是必須要見的。
不過,昨晚接到張勉的紙條時林伯庸覺得有些奇怪。前幾天剛剛見過面喝過茶,怎地張勉又要見自己。而且紙條上的話也有些怪。什麽‘林翁要在春來茶莊見面喝茶,我當欣然而至,不見不散。’。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不過林伯庸也沒想太多,他要見便見一見,也是無妨的。多見面更能拉近關系。
轎子裏悶熱的很,林伯庸也根本睡不了,隻眯着眼養神,心裏盤算着一會兒跟張勉說些什麽話。忽然間,他的思緒被前方一片嘈雜吵鬧的人聲所驚擾打斷。
“長青,街上發生什麽事了?”林伯庸睜眼問道。
黃長青用袖子擦着臉上的汗,俯身在轎簾旁道:“禀家主,前面街道上似乎發生了什麽變故,有人在争吵。堵了不少人在圍觀,好像過不去。”
林伯庸皺眉道:“繞一條路吧。”
“禀家主,前面就是春來茶莊了,沒法繞路,片刻即到。似乎隻是小事而已,隻是看熱鬧的多。家主咱們直接過去便是。”
“也好,叫小厮們前面去開路去。”林伯庸道。
黃長青忙道:“我親自帶人去。”
黃長青帶着幾名小厮在頭裏走,一邊走一邊吆喝着讓道。林伯庸掀起轎簾朝外看。轎子慢慢的往前走,然後林伯庸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到了叉腰破口大罵氣勢洶洶的錢氏,看到了街上被扒的半裸的女子,同時也看到了低着頭愁眉苦練的林全。
“停轎,停轎。”林伯庸大喝道。
轎子停了下來,與此同時氣急敗壞的黃長青也跑到了轎子旁。
“家主,要不咱們換條道吧。”
林伯庸冷聲喝道:“換什麽道?你也看到他們了?你想替他們隐瞞是麽?”
黃長青的心思被一語道破,他剛才也看到了錢氏和林全,他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爲了不讓林伯庸看到這一幕,他趕忙回來要求換條路走。可是林伯庸已經看到了這一切。
林伯庸鐵青着臉下了轎子,大踏步的走向人群之中。錢氏兀自揮手叫罵着,命人拖着許多多往前遊行。她沒看到林伯庸,但林全卻是看到了林伯庸鐵青着臉走來的身影。林全臉都白了,差點昏倒在地上。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林伯庸大聲怒喝道。
“關你什麽事兒?”背身對着林伯庸的錢氏根本不知道林伯庸的到來,随口便是一句頂了過來。
直到看到林全和衆丫鬟小厮躬身行禮叫‘家主’的時候,錢氏這才驚愕的轉過頭來。然後她看到了林伯庸陰雲密布的臉。
林伯庸很快便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他快要氣瘋了。林全夫妻兩個居然搞出這樣的事情來,當街暴露家醜,這簡直不能容忍。
然而更尴尬的還在後面,正當他喝令所有人即刻滾回府去的時候,前方的街道上張勉帶着随從到了。張勉得知此事之後的表情讓林伯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雖然是利益上的夥伴,但其實兩人都相互有些看不起對方。張勉看不起林伯庸是個商賈,林伯庸其實也看不起張勉靠着兄長之力升官斂财。今日這件事讓張勉看到,林伯庸知道以後免不了被張勉嘲笑。
不久後,街上的捕快聞訊而來。大周朝律令禁止街頭鬥毆鬧事,雖然這件事兒不大,但難免要被拉到衙門問詢。好在有杭州通判張勉在場,張勉下令捕快無需拿人,倒是免了将林全錢氏等人一起拉到衙門去過堂的事兒,但卻也讓林伯庸更加的惱火。白白的受了張勉的人情,平白矮了三分。
和張勉茶樓喝茶說話的事兒自然是沒心情了,張勉也表示理解。林家出了這麽丢臉的事情,林伯庸這麽要臉的人定是要先處理此事。告辭之時,林伯庸甚至都忘了問張勉今日邀自己來春來茶莊的原因。告了罪之後,林伯庸喝令林全和錢氏以及一幹小厮丫鬟們跟自己回府。
在路上,他已經下定了要嚴懲林全的決心。今日之事必将很快傳遍全城,很快林家便成笑柄,林全夫婦怎麽鬧騰都沒事,但他們不該将這樣的破事鬧得滿城盡知。所以他必須要嚴懲林全,向外人展示林家家法嚴謹,嚴肅處置的态度。
……
林家大廳之中,林全和錢氏垂頭喪氣的跪在堂下。此時此刻,錢氏終于明白過來,今天的事情鬧大了。本來她想的很簡單,隻是去讓林全出醜,羞辱那個叫許多多的女子,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可是誰能想到,林伯庸恰好路過,還約了通判張逸一起,這下樂子大了。從林伯庸的臉色便可看出,他已經快氣瘋了。
林伯庸臉色陰沉的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林全和錢氏。廳中高高低低站着十幾名直系公子和婦人。林全的母親蔣氏也面色蒼白的站在一旁。
“我林氏家族之所以能綿延數百年至今而屹立不倒,靠的是什麽?靠的是我林氏家規嚴謹,代代賢明自律,愛惜家族榮譽。身爲林家之人,第一要想到的便是維護家族聲譽,因爲我們任何一個人失去了林氏的依托,都如無根之萍,将無所作爲。正因如此,老夫就任林氏家主之後,心之所向,行之所至都在于此。教導子弟愛惜家族榮譽,嚴格家法,這都是老夫每時每刻都強調的。然而,今日之事,着實叫老夫痛心且憤怒。”
林伯庸冷聲開口,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不敢說話。
“平日裏,對于直系幾房,我其實已經夠寬松了。有些事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見。但今日,你們鬧得太過分了。你們還将我林家的聲譽放在眼裏麽?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中,你們便将這等醜事曝光于天下。你們在家裏吵鬧倒也罷了,卻還要鬧到這種地步,你們眼裏還有林家麽?還有我這個家主麽?還有家法麽?”林伯庸厲聲喝問道。
林全趴在地上哀聲道:“家主息怒,我知道錯了,此事錯在我,願受家主責罰。”
錢氏也磕頭道:“家主,饒了我們這一次吧,下次絕不敢這樣了。”
林伯庸冷聲道:“現在知道錯了,可惜已經晚了。你們已經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不出一日,滿城都在議論你們兩個的事,我林家也将被人當做笑話。休怪我,我必須給你們懲罰,否則難以正林家之名。”
錢氏張張口,卻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