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兩位健仆正靠在門旁聊天打诨,見一名陌生人的到來,兩名看門健仆立刻警覺的直起身來。一名麻臉健仆喝道:“幹什麽的?亂跑什麽?”
少年指着朱漆大門問道:“兩位大哥,這裏是張通判大人的府邸麽?”
另一名紅臉酒糟鼻的健仆喝道:“眼瞎了麽?沒瞧見瞧見‘張府’兩個字麽?正是杭州張通判張大人的府邸。你是幹什麽?沒事可不要在這裏亂闖,這可不是你亂走的地方。”
少年忙陪着笑道:“兩位大哥,這真的是張通判的府邸,這可太好了,終于找到了。我是奉我家家主之命前來送信給張通判的。喏,這是信。煩請禀報張通判。”
麻臉仆役皺眉道:“你是哪家府上的?”
“哦,我是湧金門内林家送信的小厮。”少年道。
“林家的?林家送信的仆役不是老楊麽?今日怎地換了你了?而且你連我們這兒是不是張通判府邸都不知道。”
“哦,老楊大叔生病了,我替他的跑腿的活兒。我剛進林家當小厮,好多事還不懂,也不認識張大人的府上,還是一路問來的呢。兩位大哥趕緊給通禀一聲。我還得趕回去呢。”少年看上去有些緊張,腿肚子有些發抖。
“得了得了,進來吧。跟我來。”酒糟鼻漢子擺擺手,開了側邊小門進去,少年籲了口氣,忙跟着他進了院子。
張家的宅邸着實豪華,當然跟林家比起來規模小了不少,畢竟林家是家族聚居的老宅子。但即便如此,也有三進六開的規模。少年發抖的手裏拿着一封信,站在廳外候着。片刻後張家仆役通報内宅,杭州通判張勉得到了消息,命人出來将信取了進去。
張勉四十許人,肥面大耳滿臉油光,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樣子。此刻他正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喝茶。旁邊兩名丫鬟替他輕輕的打着扇子,一名師爺躬身站在一旁伺候茶水。
信送到他的手裏,張勉用粗大的手指取出了信,抖了抖看了兩眼,轉身問師爺道:“老.胡,明兒午後我們沒什麽應酬吧。”
師爺老.胡躬身道:“北關門内的萬掌櫃前幾日便說了,要請大人吃飯。我給安排到明天中午了。”
“推了吧,萬掌櫃的飯局以後再說。明兒咱們去春來茶館去。林伯庸邀我明日午後去春來茶館喝茶呢。”
師爺笑道:“漕運在即,林伯庸定是要跟大人确認此事。這是大事啊,那倒是要去見見。林伯庸也是奇怪,不是一向不願和大人在公開場合見面麽?怎地忽然約在茶館了?”
張勉呵呵笑道:“是啊,這叫既要當婊子,又要留名聲。生恐人家說他林家的漕運生意是我張勉幫他張羅的。這個林伯庸,也是矯情的很。命人告訴林家送信的,就說明日午後我一定到。”
“是。”
胡師爺提着袍角走到院門口,吩咐人去給林家送信的小厮回話。然而不久之後,去回話的仆役又回來了。
“胡師爺,林家送信的小厮說,請老爺寫個回信他好回去交差。”
“寫什麽回信?平日都是派人知會一聲便好。林伯庸今日寫了信來我還正納悶呢。事兒真多。”張勉皺眉罵道。
“那是林家的一個新雇傭的小厮,怕是不懂規矩,生恐辦錯了事兒。大人跟他生什麽氣?小人代勞,寫個條.子給他帶回去不就得了麽?”胡師爺忙笑道。
張勉皺眉不語,胡師爺進了屋子,片刻後寫了一張紙條出來,拿給張勉過目。張勉點點頭,不耐煩的落了個款,揮了揮手。不久後,這張紙條送到了林家送信少年的手裏。少年不停的咽着吐沫,揣了紙條在懷裏便告辭出來。到了大門口不知爲何腳下沒注意,一下子摔了個狗吃屎,摔得灰頭土臉。門房兩位健仆見他摔得狼狽,指着他捧腹狂笑。少年龇牙咧嘴的撐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灰塵,快步離開。
街角處,一輛馬車侯在那裏。少年來到馬車旁,拉開馬車門竄了上去。車内一人微笑問道:“拿到了麽?”
“拿到了。叔,我全身都是汗,臉上黏糊糊的。”
“忍一忍。臉上的黑油泥現在不能擦,免得被人認出來。再說,有了這層油泥,你臉上的害怕的樣子别人也看不出來。”
“嗯!我剛才确實臉上燒得慌。”
馬車開動,穿街過巷。抹黑時分,在西河大街停下。一高一矮兩個人下了馬車,黑臉少年朝着裏許外的林家大宅行去。來到門口後,将紙條遞給了門房。門房送了進去。少年不再停留,徑直走出老遠,順着石階來到西河碼頭下的陰影裏。
那裏,另一個身材修碩的身影正在等候。
“脫光了衣服,洗了臉上的油泥。”
“嗯。”
少年脫個精光,下了水中用濕衣服一頓猛擦猛洗,露出了真面容來。
“換上衣服。”修碩的身影從背上取下一隻包裹,少年飛快的換上另一套衣服的時候。另外一人已經将少年的濕衣服裹在包裹裏,再加上幾塊大石頭一起捆幫結實,手一揚,‘噗通’一聲,包裹沉入水中。
……
晌午時分,林全終于得以從鋪子裏脫身。雖然他所經營的隻是幾家糧油鋪面,并不如大房林柯等人掌管的是船行運輸這樣的大生意,但對林全而言,目前這一切還是他能夠滿意的。
其實,林家本就是從屯糧起家,林家先祖靠的便是囤積米糧,荒年高價出售賺取的發家的資本。所以雖然林家現在的經營多樣化,但幾家糧油鋪面還是得以保留。這也是告誡子孫不忘發家之本的意思。能夠掌管糧油鋪面,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榮耀。
出了西河東大街的‘隆興’鋪子,林全叫了輛轎子,命轎夫擡着自己朝施腰河洗馬橋方向行去。每隔一天,他都要來一趟洗馬橋。不爲别的,隻爲了盈香居中自己已經包養了兩年的多多姑娘。
林全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但唯一的瑕疵便是自己娶的夫人錢氏。脾氣暴躁倒也罷了,關鍵是錢氏妒忌心太重。林全豈是願意老老實實的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他無時無刻不在抗争。三年前他想納妾,錢氏吵鬧不休以死相逼,最好鬧到了家主那裏。家主爲了大局着想,狠狠訓斥了林全一頓。因爲錢氏的娘家也是杭州大戶,而且是林家的競争對手。當年爲了緩和生意上的矛盾,林伯庸做主讓林全娶了錢氏爲妻,最終這場聯姻平息了兩家生意上的紛争,使兩家從對手變成了合作夥伴。城中部分行業幾乎被兩家合力壟斷。
然而這麽一來,林全可就慘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大房的幾位堂兄弟妻妾成群,自己也隻能守着個母夜叉。當然,林全也不肯閑着。家裏的丫鬟能偷吃便偷吃。丫鬟秋容便是林全趁着錢氏不在家的時候被他給強奸了。這之後但有機會,他都會強迫秋容就範。他還以要納秋容爲妾作爲許諾,但其實包括秋容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這話隻是說說而已。因爲錢氏知道此事會吃人。某種程度上,正是錢氏的極度善妒也造成了秋容被欺負後忍氣吞聲,一次又一次的被林全得手卻不敢聲張。因爲一旦聲張開來,秋容自己也沒有活路。
好在林全很快便對秋容失去了興趣,原因便是他搭上了盈香居的多多姑娘。盈香居是個小青樓,但多多姑娘卻不是個簡單的妓.女。當林全某一次逛到這裏遇到了多多姑娘之後,他便迷失在多多姑娘高超的技藝之中。相較于多多姑娘,錢氏和丫鬟秋容還算是女人麽?那一張讓人銷魂的檀口,吞吐之間蝕骨銷魂的神仙般的感覺簡直讓人快活的要死。而且多多姑娘才是真正将自己當做男人的女子,給了他男人的尊嚴。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心情如何,隻要到了多多姑娘房裏,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于是,林全包養了多多,雖然隻是個妓.女,雖然長相隻有中上之姿,但林全在她身上得到的東西卻是在家裏永遠得不到的。記得有一次和錢氏同房,林全暗示錢氏替他用嘴巴弄一弄,錢氏當即翻臉,一腳将他踹下了床。還好錢氏性子粗魯,沒想起逼問林全這種想法從何而來,否則搞不好要露陷。
林全當然也很小心。事實上林家家法雖嚴,但對于直系公子們,家主林伯庸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嚴厲的家法,庭訓之日的懲罰是針對旁系子弟的。直系子弟永遠是有豁免的。再說當今世上風氣如此,官員名士富家子弟逛青樓其實也不算什麽。隻是不要太過高調便可。
林全一點也不高調。他每隔一日便來會一會許多多姑娘。但卻僅限于午時到未時的這段時間。他從不在多多這裏過夜,因爲那會引起錢氏的懷疑。他來許多多姑娘這裏也從不帶随從,以免走漏風聲。每隔一天,他來享受一番多多姑娘的溫存,厮混個兩個時辰便回歸正常。
這段時間,他看上了綠舞,心裏其實也打算這麽幹。找個屋子将綠舞安頓在外邊,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享受人生。隻可惜綠舞拼死補充,還有林覺這小子居然敢跟自己叫闆。這幾天憋了一肚子氣的林全将滿腔的憤怒都發洩在許多多身上,倒也起到了調節情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