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子時,萬簌俱寂,隻有蛙聲此起彼伏。
清湖中的灼灼芙蕖印月,一艘小船被人快快地從北劃到南,悄無聲息地停在臨近蕭府北側小門的岸邊。
門扉打開,看清來人後,蕭府的奴仆結巴道:“世、世子,您、您、您回來了!您受傷了?”
眼見着蕭衍身子趔趄,奴仆立刻扶住他,并朝身後高喊一聲:“快來人搭把手!”
夜闌人靜,蕭衍被奴仆們攙回“朝雲院”,見院門口見他後兩眼放光的石柒這就要跑進去朝某人通傳,蕭衍肅聲:“莫喊,莫驚動夫人。”
石柒要嚎出去的一嗓子卡在喉處,張大的嘴巴艱難地閉合上,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擔憂地看他一眼後,側身讓蕭衍進了院。
揮退一路上看着他目露驚訝的奴仆,無聲行至屋内,便見着了榻上靠坐的那個他朝思夜想的小娘子。
那人面貌若三月桃杏,膚若牛乳凝凍,隻可惜眼中清愁縷縷,發絲散在單薄的肩頭,一縷耷在頰側,看起來形容很是憔悴。
錦雲端着替沈蓁蓁熏好的衣裳,甫一進門,就見到高大挺拔的、眼神灼灼落在自家娘子身上的郎君。
郎君面色發白,唇無血色,雙目赤紅,一目不錯地盯着榻上那位脖頸勾着優美弧度的人。
隻聽得窸窸窣窣的響聲,不知來人是誰,沈蓁蓁手中繡虎頭帽的動作未停,啞聲道:“石玖可有回話?郎君有消息了麽?”
這句問話顯然是在問她,錦雲沉默片刻,眼眶發熱地笑着道:“有的。”
沈蓁蓁蓦地擡頭,“什麽消——”
在見到床邊人時,她的話戛然而止,微張着的嘴半晌沒動。
蕭衍一笑,“蓁蓁,我回來了。”
沈蓁蓁先是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臉,再是看到他血滞斑斑的胸腹,她目光一頓,整個人停滞片刻後,刷地就将手中初具模樣的小鞋子朝他擲了過去。
她紅着眼,顫着聲,聲色嬌嬌軟軟,語氣卻是極爲兇悍:“你還知要回來!你怎麽不幹脆就死在外頭?你這個混蛋,滾出去!你滾!”
家教森嚴的小娘子破口大罵,她口中這樣說尤覺不解氣,拿起身旁的枕頭就朝蕭衍身上扔。
似從窗牖處飄來了一股尴尬的風,毫無溫情,錦雲十分有眼色地默默退了出去。
見沈蓁蓁如此,蕭衍明白,這是因她心中存着他背着她去以身犯險而來的氣,便接過她扔來的東西,走進床榻,緩緩坐到了床沿。
他今日在宮中醒來,意識清醒的那一瞬間,就想到了沈蓁蓁會擔驚受怕,會驚懼難安。
想到了二人在放風筝時,沈府奴仆急急跑來,告訴她沈老太爺去了時,她那停了半晌後驚慌失措的模樣。
蕭衍将枕頭若無其事地給她放回原位,看了眼他手中方才接過來的陌生的、顔色豔麗的小東西,俯身盯着妻子的眼睛,問:“這是什麽?”
沈蓁蓁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東西,“與你何幹?還不快滾!”
蕭衍伸手攬住了妻子的肩,“我不留家裏,滾去哪?”
肩上的手很涼,沈蓁蓁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心中亦是,眼淚終是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她哭道:“你是不是才從鬼門關回來?你不要命了是麽?”
瞧這模樣,是在心疼他無疑了,蕭衍狀作無事道:“哪有?一點小傷。”
沈蓁蓁反問道:“小傷而已,那你爲何這幾日都沒給我遞消息?”
蕭衍立馬“嘶”了聲,側躺在床上,半真半假地賣慘道:“小傷也疼。爲了超近路趕回來,還流了好多血,嘶……”
這個極爲有心機的動作無異于點到了沈蓁蓁脈門,沈蓁蓁立刻緊張起來,看着他的腰道:“你躺着莫動了,這就給你上藥包紮!”
她從蕭衍身下縮回了自己的腿,麻利地下了榻,去取來常備藥箱,極快地剪開了蕭衍的衣裳。
然後,就見到了那塊猙獰可怖、皮肉外翻着的血淋淋的傷口。
“嘔——”
沈蓁蓁捂住嘴,立馬幹嘔了好一聲。
蕭衍眉心一皺。
按他對沈蓁蓁的了解,出身在工程世家,沈蓁蓁自小見過的大傷小傷也算不計其數。
還記得沈尚書往前監工修春明門時,便意外被鐵棍刺管過胳膊,那血流得可不止他身上的這麽一點,那時也沒見年幼的沈蓁蓁怕到吐啊。
揶揄小娘子的本能使然,蕭衍仰在床上,分明傷口痛得都快要暈過去了,嘴上還要諷刺沈蓁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麽點傷你就要吐,你要是在那日生辰宴上見到滿地的屍體,有些甚至殘缺不全,斷手缺腳的,還不要直接被吓暈過去?”
沈蓁蓁喉中的嘔意都被他這句話給堵得歇了五成,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哼一聲道:“我去叫石柒進來給你上藥。”
四目相對,郎君不悅地皺緊了眉,眼神也變冷。
就是明晃晃地說着“你敢去叫”的意思。
沈蓁蓁可沒被他這副模樣吓着,理直氣壯的站起身,擡步就朝房門去。
片刻後,石柒跟着沈蓁蓁走了進來。
在石柒給他上藥、替他包紮傷口時,蕭衍盯着自己妻子壓根偏頭不看自己身子的臉,一雙俊朗的雙眼冷若寒冰。
沈蓁蓁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若無其事地開始收拾自己的針線盒,直到石柒忙完後給她行禮告辭,她才放置好東西,捧着蕭衍的一套幹淨的衣裳回到床榻上。
沈蓁蓁幫蕭衍穿寝衣,蕭衍全程斜視她,待沈蓁蓁開口讓他安置時,他語氣半陰半陽地道:“你這副模樣,是當真想着我還不如死在外面的意思?”
聽他這樣說,沈蓁蓁立馬回敬道:“那我若是真這樣想,你就會這麽做麽?”
蕭衍被她怼,自個兒給自己找台階下,冷嗤一聲道:“身子發膚受之父母,豈有别人想讓我死,我就去死的道理?那豈不是不孝至極。”
沈蓁蓁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跟他互怼下去,幫他蓋上被子,掖了下被角,溫聲道:“夫君歇息了罷。”
一聲溫軟的“夫君”就将蕭世子的唇角喊翹了起來,他伸手樓上妻子纖細的腰,将人一并拉倒在枕上。
在沈蓁蓁頭靠在他肩頭時,蕭衍側臉看她,不急不緩道:“我身子不便,你來。”
“既有不便,那今日就消停一回罷,不親又不會……”
沈蓁蓁話中的“死”字還被吐出來,她的脖頸就被人用掌心用力一壓,她的臉不受控制地就往對方面上湊,她還沒回神,就吻上了他人。
對于此事二人皆很是熟稔。
轟轟烈烈的,細雨蒙蒙的,推推拉拉的……然而最終,牙關一旦松懈後,後續的事情就會變得越發難控。
親吻間,蕭衍手指遊弋,放在沈蓁蓁背上,又移到身前,甚至越過他不知道的他的子嗣的地方,去往心之所向之地。
沈蓁蓁脊背一僵,拉住蕭衍的手腕,拒絕道:“你莫動手動腳,我想睡了。時辰也不早了。”
她後面補充的這句時辰不早,倒真有對蕭衍幾分醍醐灌頂。他一個激動倒是忘記了時辰,自打成婚起,沈蓁蓁這人便喜歡早起,他若是半夜打擾她,次日她早起不成功,苦的,隻會是他自己。
蕭衍這般想着,便不再鬧騰,摟過妻子,滿足地喟歎一聲,安心的睡了過去。
不想,次日,沈蓁蓁與他一并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奇怪地看着遲遲不準備起床的妻子,好奇道:“你不去親自盯着那些人做朝食了?”
此話甫落,門口就傳來叩門聲,“娘子,藥好了。”
沈蓁蓁道:“進來。”
蕭衍道:“我的傷是外傷,不用服藥。”
沈蓁蓁不由得一愣,随後道:“我知道。”
錦雲将湯藥端了進屋遞給沈蓁蓁,沈蓁蓁不歇氣地小口小口全數喝了下去,這樣的情形,引得蕭衍目瞪口呆。
??本想一章寫完結,但太困了,先發這些,下一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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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