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恒王李莳治疫成功,回了長安。
不是上朝的日子,李莳在勤政殿外等了一個下午,最終隻等來文帝的貼身内侍過來,朝他道:“恒王殿下,聖上已在寝宮歇了,今日怕是不便見您。”
落日餘晖灑在腳下,李莳眉頭一皺,問道:“父王身子可康健?”
“好着呢,好着呢,聖上龍精虎猛。”内侍端着得體的微笑回道。
饒是心中充斥某些不安,李莳也隻得離了勤政殿,眼瞧着離宮門關閉還有一段時間,便轉道去了祁皇後宮中給她請安。
祁皇後與這位六子一向不親不疏,雙方秉持基本的禮節噓寒問暖一番後,李莳正要告辭,忽然有宮女面露驚慌地進來,附耳朝祁皇後說了一句話。
祁皇後刷地站起身道:“什麽?人可有大礙?”
宮女道:“尚未醒來。”
見李莳尚在跟前,祁皇後道:“随本宮去紫雲宮,你九弟落水了。”
鄭婕妤鄭秀的兒子李元逸在禦花園陡然落了水,鄭婕妤本就是位性子烈的嫔妃,當即便吵嚷着要教訓伺候在九皇子身旁的宮女内侍,一時将後宮鬧得人仰馬翻。
李莳跟着皇後到達紫雲宮不多久,得知消息的文帝便趕了過來。
在梨花帶雨的鄭婕妤疊聲“陛下替妾和皇兒做主啊”的哀求中,文帝聽太醫回禀,李元逸因被搶救及時而無大礙,而後拍着鄭婕妤的手寬慰,吩咐旁人:“都出去罷。”
見文帝這是要留下寬慰鄭婕妤的意思,祁皇後識趣賢惠地帶着自己的人告了辭。
被祁皇後帶來的李莳一時不知何從,便就暫時沒有動作。
衆人退去留出空間後,他終于看到了被人擁簇來的文帝的面貌,僅僅看清文帝的第一眼,李莳就覺驚訝萬分。不因别的,蓋因隻短短三個月不見,文帝身上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他如今行銷鎖骨,面色盡是疲态,原本精亮的雙眼透着濃濃的疲倦,失了不少光澤。
李莳忍了幾息,上前朝文帝請安:“兒臣見過父王,父王萬安。”
文帝這才看見李莳在此,驚了一下道:“你何時回的?此行能處理好壽州疫情你功不可沒,辛苦了,身子可徹底康複了?”
李莳一絲不苟地回文帝的問題道:“兒臣今日午時回的長安。爲父王分憂乃兒臣份内之事,比起太醫們的勞累,兒臣算不得辛苦。如今身子也已經徹底康複了。”
文帝點了點頭,微忖後道:“那就是還沒回過府了?此處沒你什麽事,且回罷。”
李莳應言告辭出了宮。
回了恒王府後,在洗漱之前,他喚來貼身侍衛,給他心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傳去消息。
出乎他的預料,本以爲沈婳會在得知他回來後趁宵禁之前來他府中,卻聽侍衛回話道:“沈二娘子說,殿下長途跋涉艱辛,且好生休養,待改日您休沐空閑之時,一同郊遊賞春。”
李莳攥了攥拳頭,一時心頭竟生出一絲莫名的怪異感。
仿佛他離去的這三個月,如同他父王“改頭換面”一般,有些東西正在發生着改變。
*
文帝最終因鄭婕妤的挽留留在了紫雲宮中歇息,翌日離去上早朝時還允諾晚上再來看她。
比起李莳獻上的那些嫩秧子,鄭秀貌美,身姿玲珑,又會得一手狐媚手段,正是男人在夜裏最喜愛的那種,所以當文帝踏入她的紫雲宮的那一步,便注定鄭秀這個被冷落了一陣的婕妤,會再度得到帝寵。
文帝走後,鄭秀的貼身宮女冬梅誇她道:“還是婕妤您有本事,讓咱們小主子在水中閉了會氣,聖上果不其然就緊張不已地來了。”
鄭秀沒了方才面對文帝的那股熱情勁兒,懶懶地靠在坐榻上,提唇勾起一抹諷刺的笑,道:“畢竟是他的兒子啊,縱使後宮的女人他不在乎,兒子的命總歸是要緊張的。”
鄭秀頓了頓,又補充了句:“縱使不是親生的。”
冬梅面露驚慌道:“主子您可慎言,隔牆有耳。”
鄭婕妤道:“怕什麽怕?沒看李元逸同他長得有多像,太後不常說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麽。”
從鄭家出來的,冬梅往前是替鄭秀和李耽望風的人,太清楚李元逸是誰的種,繞是李元逸同文帝生得像,她依舊擔憂東窗事發。
便提醒鄭秀道:“小主子頭頂的發旋如今越發顯眼了,是不是得想些法子?”
鄭秀這才目露嚴肅,道:“你想想辦法,看看太醫院有沒有能用上的人。如果不成,便給四郎傳句話,讓他在民間問問。”
冬梅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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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秀那廂的需求傳給鄭朗時,鄭朗正在挑燈夜讀,爲三月的科考做準備。
去歲九月,他已經考了一次半制舉考試,最終結果不盡人意。他雖得第三名的好成績,吏部推薦他入六部的提議卻被文帝摁住未發,他畢竟不甘心,始終想走文臣的路子匡扶濟民。故而,今年打算再考一回試試運氣。
永德八年的科考也與往前不同。
在經過去年九月的制舉試驗後,這年的科考會正式采用“糊名制”,給所有應試士子提供一個相對公平的競争環境。
春圍參與人員更多,對于鄭朗來說,這回的競争無疑會更激烈,因而他學得更刻苦。
但鄭秀的那件事關系到整個鄭家安危,得知需要他助力後,鄭朗對此不敢馬虎,白忙之中抽空打探起來長安城内的各個民間大夫。
*
三月初三,又是一年上巳節。
卻說沈蓁蓁同蕭衍的婚事傳開後,那些被文帝的《姓氏志》列爲一等姓氏、被規定不能互相嫁娶它等姓氏的人家,也仿佛得了一種鼓勵般,也都學着蕭家,悄然與它等姓氏聯姻。
沈蓁蓁名花有主,這“主”還是蕭世子這等前途無量的郎君,于是正如她先前所言,那些嫉妒她的人,也都開始逐一巴結起她來,春水碧于天,邀請她畫船聽雨眠、踏青賞花之人可謂不計其數。
連帶着的,沒落了的、被列爲三等姓氏的沈家一時又成了長安城媒人之中的香饽饽,上門來求娶沈婳之人可謂不計其數,甚至還有給沈霁說親的。
沈時秋夫婦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眉開眼笑地接待了好些名門望族,私下裏找了兄妹許多次,吵嚷着,今年該是定下親事爲佳。
沈霁和沈婳無奈對視,一個覺得自己将将及冠便成婚太早,一個是還跟李莳那廂有些瓜葛,根本無心嫁人。
這日佳節之際,趁着蕭衍邀請出遊踏春,兩兄妹一大早就同沈蓁蓁一起溜出了府,一行人郊遊去了。
幾人禦馬去的一處桃花谷,正是桃花開的正美的時候,兩側落英缤紛,中間一個川流,屬實澄澄綠水,澹澹其波。
衆人到了地方後才發現,來此郊遊的,遠不止他們四人。
沈蓁蓁看着不遠處桃花樹下站立着的李莳,問蕭衍:“你叫來的?”
?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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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