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要命

第137章要命

車府人聲鼎沸,賓客如雲。

今日是車季之父、車家主君車永七十歲生辰。

所謂“七十而從心所欲”,壽宴上,一向飲酒甚少的車永一改常态,對四方來客的敬酒來者不拒,頗爲随心所欲。

壽宴結束之後,車夫人付氏端着一碗醒酒湯,推開了車永研藥房的門。

研藥房是車永這麽多年最常停留的地方,凡是在府中見不到他的人影,不用多思,不論酷暑嚴寒,他準在這裏撿藥、配藥,就連大年初一他都會先來這裏一趟再回屋接受子孫們的請安。

今日卻有些不同尋常。

付氏進門後,不見車永研藥,隻見他站在寬闊整潔的房中正中央,視線對着一排排藥架,手中摩挲着一根靈壽木手杖,已經渾濁的眼中隐約閃着淚光。

付氏上前,遞給他醒酒湯,關懷道:“老爺今日怎喝了那麽多酒?既不用再研藥,不如就回屋歇息罷。”

“夫人。”車永轉身看她,欲言又止,半晌勉強笑道:“都說七十緻仕,如今我已滿年齡了……是功成身退之年了。”

付氏心神一動,看着車永眼中的淚光,跟着激動道:“你的意思是……咱們的菀兒,可以回來了麽?”

分别多少年,她已快記不清自己那如今僅剩的親生獨女的模樣了。分明知道在那位殿下府中,卻是從她入府那日,就從未與她見過面。

後來,他們收養了許多養子女,比如最得力的車季,但沒再見到獨女一面,始終是夫妻二人心中的心結。

“應該是了。”

車永拉過柳氏的手,放在拐杖上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看着滿頭白發的妻子,彎唇笑了起來,笑容裏幾多不符合他當下年紀的傻氣。

見他如此,付氏記起年少郎君那雙純粹的眼,時過境遷,恍然若失,付氏跟着車永笑了起來,卻是多了幾分蒼涼。

“夙夙。”

車永凝視付氏,親昵地喚她的小名,本就濕潤的眼變得微紅,在付氏動容之時,他再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回屋,我再将調制好的一味藥給殿下送去。”

付氏面容一僵,有些驚訝:“都這個時辰了,不足一個時辰便要閉坊門了,還要出去麽?”

車永點頭,“坊門閉之前應該能趕回來。走罷,送我一程。”

付氏狐疑地看了車永幾眼,到底還是陪他出了研藥房,看他抖着手緩緩關上房門。

在車永出院門的當口,付氏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溫聲道:“老爺,早些回來,我給你留燈。”

車永頓了下腳步,沒回頭,杵着拐杖出了門。

時至今日,他心中意外地平靜無波,就像等這一日許久般,有種終于等到了的輕松感。

車永的養子車季行到付氏身邊,不解地問付氏:“阿耶喝了不少酒,怎這麽晚了還出去?”

付氏勉強一笑,道:“還有個老病患等着他。”

*

車輪麟麟,在秦王府門停下。

風雪密布,強勁的北風蕭蕭,吹到檐角懸挂的燈籠上,那燈籠在風中搖搖擺擺,欲滅未滅,光忽明忽暗。

車永被随從攙扶着緩緩下了車,停在“秦王府”門匾之下出了會神,才跟着上前來接他的侍衛進門。

行走間,車永忍了忍,沒忍住問方挺:“方侍衛,殿下近日可用了老朽的新藥?症狀可有緩解?”

李晤身邊最爲得力的侍衛方挺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吐了兩個字出來:“沒用。”

車永一時狐疑,到底是他沒用藥,還是他的藥沒有作用,正要再問時,李晤出現在了門口。

車永擡眼,即使天地昏暗、雪花飛揚,他依舊看到了殿下那熟悉的、犀利的、隐含壯志的雙眸。

而其中,獨獨沒了往日對他的信任。

這一切,得從兩件事說起。

一是,他們按計劃做局,使沈時秋身負重債,而後給了幹女兒劉明瑤崇仁坊沈家宅子的地契,結果卻沒成功将那宅子買來,反而被沈時秋的人追上門要人。後來得知蕭刺史立案追查此事,未免被查出異樣牽扯出來别的,隻得快速将鑫寶賭坊給賣了出去。

這事,他沒做好。

二來,是那杜越假死。

去追杜越的侍衛們中,除了一個活口回秦王府通風報信,其他人全數覆滅。李晤當日便召喚他來質問,那假死藥是否由他提供,畢竟當年他就用過這藥救人。

他百般發誓表忠,表明杜越的事當真與他無幹,李晤最終口中說是他多疑了,可自此之後,便再沒派人上車府來取藥。

想必他研出的新藥,怕是他也不用試用了。

車永心中一份無奈,上前規規矩矩地給李晤行禮,“屬下參見殿下。”

李晤看他一眼,沒叫他免禮,而是繼續看着風雪如晦的暗夜,歎息:“車太醫可還記得,當年城破之時,天上飛的也是這樣潔白無瑕的雪?”

車永當然記得,二十五年前,永和元年那一場永生難忘的血腥。

大魏武帝帶領數萬軍士強勢攻破長安城,前朝皇帝被當場誅殺,不投降的内侍、舊臣、皇子皇孫們無一幸免于難。長安城戰火連天,白雪染紅,血水四流。

倒在血泊裏的,有他的兒子、女兒、兄弟姐妹、侄兒侄女……

而後沒多久,武帝登基,傳出風聲說善待前朝舊臣,隻要願意投降的皆能得到任用。實際上呢,他們進城時已經屠戮了好些人士了……

車永愣神之際,李晤淡聲道:“聽聞今日車太醫七十大壽,如今可身退了。”

“身退”二字大多與“功成”一起使用,如今李晤的大功尚未成,車永又豈敢說真退的話?

然而李晤早就對他失去了信任,與其在他跟前礙眼惹惱,倒不如退避三舍。

“啪”一聲,雪壓斷枯枝,落在車永身後不多遠的地上,車永被驚得身形顫抖了下,鎮靜須臾,回李晤道:“屬下朽木之軀,有心爲殿下效力,卻不免有些無力。”

李晤笑了笑,“一個二個都走了。”

車永不敢接話,垂下頭,将腰彎得更低。

在檐下靜默站了半晌,李晤這才回身進了書房,方挺朝車永做了個“請”的手勢,車永便邁步跨過了書房門檻。

“吱呀”一聲,房門關上。

見李晤拿起香罐,往香爐中放香,車永從袖中将自己新調制的藥取出,遞上去,恭敬道:“殿下不妨試一試這款安神香,屬下額外增加了西域來的洋甘菊、一葉蘭。”

“放下罷。”李晤淡聲道,示意車永将東西放去桌案上。

車永連忙應言挪步,将藥瓶放過去,卻在放下藥的當口,忽然看見桌案上的一物,頓時瞪大了渾濁的雙眼。

那是他的獨女車菀時刻随身佩戴的一隻玉镯。

她當年摔倒時磕裂了一道痕,特意用細金線纏繞過,他不可能認錯。

車永定在原地,許久未曾回位,李晤轉身見到他那怔忪神色,語氣平淡地道:“菀兒贈我的。”

小娘子贈送郎君物品有諸多選擇,玉飾也好,别的也好,沒聽過贈一個女子手镯的。

車永心頭急跳,不祥的預感立刻湧出來,腳步幾分虛浮地轉身走到李晤身旁。

往前他不敢問,如今到了約定之年,他已經七十歲了,爲李晤制了多年藥,毒藥、醫藥、迷藥、媚藥……等等不一而足,又将收養的子女們皆獻給了他做事,也可謂爲了他的大業鞠躬盡瘁。

如果他能高擡貴手,該是會念在他過往的功勞苦勞上,全了他的一顆愛子之心罷。

——如此想着,車永鼓足勇氣開了口:“殿下,内子近日多憂思,常夜不能寐,犬女……能否與老朽一并回府盡孝?”

他不再自稱下屬,而是改成了“老朽”二字,是與李晤要劃清界限的意思。

李晤看着車永,良久後道:“莞兒說她隻願留在秦王府中陪我。”

車永猛地擡首視他,見到了李晤眼中的冷漠。

當初爲表忠心将獨女送來李晤處時,他的夫人付氏便問過,莞兒會不會一去不複返,他說殿下又不是那等狠絕之人。

如今再看……

車永不可置信地問:“殿下的意思,是不允她歸家嗎?”

李晤冷笑一聲,“都說了是她不願,怎就成了我不允?車公可是忘了,她本就該是我的人?”

車永看着眼前郎君,看着看着,本是熟悉的面孔,卻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車永問道:“殿下如今,還還會娶一個民間大夫之女爲妻?”

車家世代任職前朝太醫院,他父親去世時便是太醫令,他也即将接替父親的職位。幼女車菀玉雪玲珑,出身時便被先帝先後定了娃娃親,如若不出意外,是尊貴之身。

可一朝忽逢改朝換代。

如今,面前之人是何等地位,他車家是何等地位,他車永不可能沒有自知之明。

門不當戶不對,他對此門婚事已經不敢抱幻想。

李晤沒正面回答,而是道:“她生是孤的人,死爲狐的鬼。”

“死”字一出,即刻狠狠砸進古稀之年老者的心上,車永幾乎是沒如何思考,脫口而出:“莞兒是否健在?”

李晤道:“淮南災情嚴峻,聽聞熟人染了瘟疫,還有人進了長安城,我需要車太醫準備屠蘇酒、老君神明散、藿香正氣散,以治疫症。”

車永腦中轟隆一聲,如遭雷劈,顫聲問道:“萬慈寺的那些人剛進長安城……是他們?”

李晤冷冷看他,對此不置可否。

車永目露惶恐。

那些人,皆是用他車家人的名義,他兒媳婦家的人爲牙婆,才進了城來的。

李晤說,梁氏族人願離了萬慈寺進城生活,他還當是他們想通了,原來……

原來,是用他們爲工具,用來攪動長安城的政治風雲!

往前他是爲他研過害人的毒藥,但那畢竟是小範圍的用藥罷了,而疫病,那是何等兇險的病症?

長安城幾十萬人,因他一人之私利,造成不可挽救的結果,他爲人良心何安?

車永高聲道:“大魏皇太子已故,如今殿下手握重權,隻要好生經營,這大魏江山遲早也是殿下的,殿下……何以以這種方式來鏟除異己!”

他話中不難掩飾其中的憤怒和痛心。

李晤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人生性多疑,若當真有立我之心,當初我鎮壓甯州起事之後、求娶一個破落戶的女子之時,他就該有所暗示才是。沒有!他沒有!”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咬牙切齒:“怎麽,我還能再等死一個皇太子?”

“你剛還說記得當年的血腥!當年那滿城流的就不是人的血了?那人如今還起了扶植幼子的心思,若不速戰速決,我要等到何時才能坐上那個位置?等到何時,我才能奪回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李晤這是狠了心要幹“大事”,車永踉跄退步,最後跌坐在地上,翕動褪了血色的唇好半晌,才道:“你又怎麽能保證,你能平安無虞?”

“所以才需要靠車太醫啊。”李晤又收斂起來方才的暴戾氣,悠悠道:“事成之後,我自然會娶菀兒爲妻,屆時還得尊稱車太醫一句‘嶽丈’呢。”

“我、我……”車永抖着唇。

他以爲李晤今日會要他的命,原來不是,不止要他一個人的命,還有千千萬萬條……

“你會有辦法的。”李晤斬釘截鐵道,蹲在地上,手按在車永的肩膀,勾唇笑道:“我相信你,嶽丈。”

該說的話說完,李晤叫來方挺,将吓沒半條命的車永送回了府中。

*

李晤的計劃看起來本是萬無一失。

帶了疫病的那些人與萬慈寺的一幹人彙合,居住在一個他命人提前燒毀了的宅子裏,幾十号人同住一屋,想也不用多想,定然會全數都被感染上。

三日後,這些人就會被送往長安城的四面八方。

待疫情蔓延,他請命治疫,功成後,該死的死了,活着的,也是自己人居多。

然而,他在其中卻也忽視了一些小事。

首先,如今的雍州刺史是蕭衍,這位郎君聰慧過人、敏銳過人,但凡察覺出一絲異常,絕對不可能就此爲止忽視過去。

二來,這宅子的主人是沈蓁蓁。

這位小娘子愛财愛勢,絕不允許誰人占她的“鵲巢”。

日日查看自家宅子的損傷,一發現有人出現在崇仁坊的宅院中,沈蓁蓁二話不說,命侍衛持刀想向,将所有人盡數堵在了那屋中。

“無故占他人财産,沒說明白話之前,一個都不許走!”她對着一衆占她家産之人嚴厲道,又吩咐人去刺史府報案。

心中本就狐疑不斷,又聽聞在崇仁坊的沈家宅子内發生了争執,其中還有沈蓁蓁在,蕭衍帶着人匆匆趕來。

?  ?感謝:摩耶的月票。

?  ——

?  這個車永第一次出現在113章。車季是他的養子,第一次出現在102章。

?  -

?  車家不算很重要,但還是捋一捋:

?  車永(劉家原來的府醫),70歲老頭子,救了劉明瓊、劉明瑤、劉明光,認他們爲幹兒子女兒。夫人是付氏。

?  車季(車永的養子),是沈冉冉的幹爹。夫人是柳氏,不重要。

?  -

?  永和是先帝武帝在位時的年号。永德是當今文帝登基後的年号。

?  -

?  這一章又透露了些,有人猜得到關于李晤的一些事嗎?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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