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熟門熟路地推門而入,發現室内黑燈瞎火,并沒燃燈,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奇怪,沈蓁蓁平素睡覺時不是都會留一盞的麽?
念頭一閃而過,也沒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屋内靜得蹊跷,蕭衍摸了摸空蕩蕩的床榻,眉宇微蹙,沒人。
大概是聽到了有人闖入領地,他贈來的那隻波斯貓站在門口喵嗚了兩聲,聲音裏滿是警告與警惕。
蕭衍不悅地冷嗤一聲:“好個沒良心的。”
認出是他,那白貓再喵嗚了一聲,好歹氣勢換了下,略略溫順,繼而跳上窗台,又從縫中躍了出去。
透過那扇窗牖,蕭衍聽到了兩個孩童稚嫩的聲音——
“姐,你說長姐這回可是真要嫁人了?”
“嗯?”沈霏霏咬了一口糖果子,聲音有些含糊道:“不會罷,你想什麽呢?長姐是這麽容易嫁出的人?沒錢沒權的普通郎君她可看不上,她才不會嫁呢。”
“那别家的大雁、大鵝都被當場給退了回去了,怎就今日這家送來的,給留了下來了?”沈約問道。
“這哪是長姐收下的?那是阿娘收的,長姐還不知曉呢。”沈霏霏毫不在意。
“長姐就是知曉也會留下的罷。我方才見着阿姐跟那個哥哥一起在霁哥哥院子裏,這個時候坊門都閉了,那哥哥也歇在府中,長姐現在都沒回來,定是在那與他相談甚歡了。”
“咳,你個小郎君這麽點年紀,講這些做甚?你還不睡覺去!借口陪我寫字,賴在這裏搶我的糖果子吃……”
蕭衍在一刹那間,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湧了上來。
*
雪一直在下,寒風凜冽,雪花飛揚。
從沈霁的院中回來時,沈蓁蓁手中捧着一把珍奇的朱砂梅。
靜月軒裏的兩姐弟已經離去了,院子内一派寂靜。
推開院門,錦雲歎道:“崔四郎當真有心,上門做客還惦記着娘子的喜好,連梅花都帶着。”
沈蓁蓁輕勾唇角,“昨日在崔府賞梅時我隻是随口一說,沒成想他就記住了。不過這梅的品種太珍稀,蒸花露太糟蹋了,就都插到花瓶中擺着罷。”
與崔恕梅園賞梅時,沈蓁蓁見地上落了些梅花,便随手撿了幾朵起來,在崔恕投來疑問的目光時,她說若能将這些花朵集合在一起,拿來蒸花露,而後放到茶水中,那茶水就會有梅花之香了。崔恕就這麽記着了,很是有心,今日上門與沈霁相聚,還給她帶來連枝帶花的一整束。
隻是這般好看又珍貴的梅花,味道雖好,卻過于濃烈,她不算太喜歡,倒不如就當插花使。
錦雲不由感歎:“沒成想性子那樣急躁的郎君,還會沉下心做這些小事,而且聽聞崔家人對這赤砂梅很是寶貝,崔四郎竟然給娘子剪來這麽一大把。”
沈蓁蓁記起崔恕說的那句移植五棵隻活了一棵,看着手中的梅花,道:“你沒見他天黑才來,保不準是背着他阿娘偷偷剪的。”
這一句玩笑将錦雲逗笑,錦雲順着沈蓁蓁的話道:“很是有可能,方才娘子取梅花問他怎還帶着花來時,我看崔四郎耳朵都紅透了!定是做賊心虛!你沒見他都不敢回府麽。”
沈蓁蓁勾了下唇角,崔恕性子活躍,如今國喪開始後城内禁止作樂,他來沈府找沈霁是打發閑暇無趣的時間罷了。
但她也看得出來,崔恕看她的眼神帶着男人看女人的意思,他來沈府做客,或許也有要與她相處的目的。
可她最近心中迷茫,還沒決定好上一段關系是否結束、如何結束,一時半會心中沒被騰空,當真容不下另一段關系進來。
國喪在即,整好給了時日給她好生思考此事。
思考間,主仆二人已走到屋外。
錦雲正要推門而入時,沈蓁蓁道:“先去檢查看看霏霏今天的課業是否完成。”
于是二人的腳步方向一轉,去了書房檢查沈霏霏留下來的字貼。沈蓁蓁在字畫上一向造詣頗高、要求很嚴,對着沈霏霏的作業嚴格批改了一番,過了亥時二刻,這才回屋。
接過錦雲手中的燈籠,吩咐錦雲不用守夜,沈蓁蓁一手提燈,一手抱着梅花,用腳尖抵開了卧室的門。
剛準備去窗牖邊插花,一擡眸,就見到一高挺的身影照在黑暗中直直望她。
沈蓁蓁吓得深吸一口氣,脫口問道:“你怎麽進來了?”
此話委實有些紮心,蕭衍蹙起的眉擰得更緊,幹啞的嗓音酸澀道:“我不能來?”
沈蓁蓁抿了抿唇,沒說什麽,放下油燈去将梅花放在了案上的花瓶中。
蕭衍眼神跟着忙碌完花就自顧自解披風,根本對見他沒任何熱情的小娘子,咽了下幹痛的嗓子,無半點夜闖香閨的難堪,上前從後摟住沈蓁蓁,“蓁蓁。”
頭頂放了一個沉重的下巴,腰間的手臂如銅牆鐵壁,擁抱沒多久,他的手就摩挲她,上下遊曳,背着蕭世子,沈蓁蓁忽想到:他對她的示好将錯就錯,或許,也跟她已長大成人,有關喜?
畢竟這個郎君重欲得緊,人又挑剔得很,她對他來說,應是除了自家那些小娘子外,他最是熟悉的小娘子了,用她來學那檔子事最是省事。
沈蓁蓁越想越偏,伸手拽開心口處的手,這一拽才發現,他的手指大得有些畸形。
看着他的手指,沈蓁蓁問:“你手怎麽了?”
蕭衍掰過她的身子,讓她與他正對着,苦笑道:“夜裏哭喪條件艱苦,白日上值後,常出門取證,風雪有些大……”
不得不說,饒是沈蓁蓁不想與他多說話,此刻也被他的話激得心中哽了下,再擡眸看他,見他雙眼通紅,眼底烏青,再是人幹淨潔淨,也擋不住一臉疲色。
沈蓁蓁一向虛情假意的心,這下是實實在在地刺痛了下。
可意識到這點後,她接着就升起了自嘲。
又來了。
她總是被他的話帶進去,不論真假,她總是信他。
沈蓁蓁咽下了原本要關心他的話,道:“那你過會早些回去歇息。”
蕭衍眼中期待她關心的情緒戛然而止,喉中攀起一股苦味。
往前他又不是沒來過她屋子裏,哪回不是與她同床共枕?二人數日未見,她不說什麽關懷他的話,反而變相趕他走。
“你要嫁人了?”看着小娘子避開他視線的眼睛,蕭衍蓦地問。
沈蓁蓁神色一頓,擡眼看他,“你說什麽?”
蕭衍攥緊手中拳頭,盯着她的眼,語氣不辨地問道:“贈你梅花的主人,是哪家高官顯爵?如何就打動了沈娘子的心了?”
沈蓁蓁沒那麽蠢,聽不出他話中諷刺她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像對一直猶豫不決的情緒畫個符号般,直視一雙通紅的眼睛道:“蕭世子錯了,千金難買一真心,我是看中了郎君的心。”
蕭衍像聽到了一句笑話,倏爾揚了下唇。
??感謝:那誰的誰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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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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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