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見到李晤突然跪下一幕,本和文帝交談着的張貴妃蓦地站起身。
文帝被她的失禮的魯莽動作驚了下,随她視線看,見到李晤跪地,蕭衍從李晤正前方快步行去,心中立時更驚。
竟有種李晤朝蕭衍下跪的錯覺。
文帝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問身側伺候的貼身内侍:“怎麽回事?”
還能是怎麽回事?
蕭世子百步穿楊的本事是嘉城長公主親自教的,安國公親自督促練出來的,七歲就敢與先帝一較高下。
先帝那張當年射殺敵方首領的意義非凡弓,沒賜給自己的兒子們,卻賜給了被他誇過天資聰穎的外孫,那弓,如今還在安國公府呢。
蕭世子能射偏了箭,想必……是他願意射偏罷了。
然這些,他豈能講出口?
這位姓白的内侍擡手揉了下眼,回道:“陛下恕罪,老奴這老眼昏花,真沒瞧見發生了甚,這就招人來問。”
說罷,他伸頭左右看,一會後,才朝一個從場内回來的小内侍招了下手。
小内侍小跑上前後,他嚴肅道:“方才瞧你近前去瞧了,快給陛下回禀清楚具體發生了何事。”
機靈的小内侍早在場内大喊時就跑過去,豎着耳朵聽了幾耳朵,聽到秦王口中嘶痛時,蕭世子對秦王關懷備至,又說方才不知誰忽然撞了他胳膊一把。
被私下提點過他安國公府情況的白主管問,他恭敬地彎腰道:“回陛下,這回的戲射很是有趣兒,郎君和小娘子們就都去試射了,蕭世子也被誠玉公主邀請着搭了弓……”
聽到“蕭世子”,張貴妃猛攥手心。蕭衍一出現,李晤便受傷,不正應了他方才威脅的那句“如此厚禮,蕭青辰記下”麽。
張貴妃白着臉,聽得小内侍繼續描述道:“可要射的時候,不妨被身旁人擠了下,就……射偏了箭,射到了秦王腿上。”
見着地上帝王的影子忽地動了下,那頭顱影子是偏頭看他的模樣,小内侍依舊規規矩矩地垂着首,繼續道:“蕭世子第一時間上前給秦王道了歉,太醫也立刻上前檢查,他們摸了下骨頭後,說秦王的骨頭沒事兒。這會子,太醫院的人準備請秦王去最近的‘如意殿’包紮傷口去。”
聽聞沒大礙,再見場内當真人擠人,文帝這才将疑惑是否有人蓄意傷害李晤的想法放下,嗯了一聲表明知了,遣人離去。
不過一支箭牢牢釘在大腿肌理上,即使沒傷骨頭,但也足夠李晤疼幾個月了。
當事人李晤疼得冷汗直冒,無暇顧及旁的,口中一個勁地朝太醫道:“先倒止痛粉。”
蹴鞠賽時輸他一頭的李政此刻倒有些幸災樂禍,當衆高聲:“三哥,這裏離如意殿也就幾百步,忍忍就過去了,你領兵打仗的苦都吃過,還怵這麽一點小傷?太醫院的,還不快些擡走!故意讓我三哥被人圍觀麽?”
被楚王故意催這麽一遭,太醫院的人隻好連忙擡着擔架去了如意殿。
蕭衍在一旁冷眼旁觀皇子間無時不在的窩裏鬥,冷冷一扯唇,擡步要走。
李晤手将他胳膊一拉,沖他搖了搖頭,暗示他莫沖動。
蕭衍鼻中哼一聲,故意問:“你也去?”
因吏部在半制科後上報的此次入仕名單沒有一個出自李晤的推薦,李晤和他本就生了些龃龉,此時他若是随着前去,李晤隻會覺得他去幸災樂禍的。
李莳放掉蕭衍的胳膊,對他的明知故問輕刓了他一眼。
蕭衍跟着太醫院的人揚長而去。
蕭衍身後,沈婳在李莳身旁若有所思:蕭衍方才身側隻有她一人,二人隔着一臂遠,她斷然沒碰到他,且那箭飛出去的聲音她聽得清晰,那聲量代表的箭矢射出力道,一聽就不是隻射酒具的力道。
倏爾,她雙眸一睜,驚詫地擡臉看着目光落在蕭衍背影上的李莳,低聲問:“他故意的?”
李莳因她的聰慧一訝,卻是目光沉靜地看着沈婳,并沒說話。
“殿下你倒是說話啊。”沈婳膽大地催了句。
除卻李靈,李莳嫌少與女子交談,沈婳還是個與李靈截然相反的性子,李莳覺得她開朗之餘,被她連連催着,覺得好玩之外,又有些微不知所措。
他紅了寸耳尖,看着沈婳一張濃墨重彩豔麗的臉,似乎是同意沈婳的話般,朝她點頭輕輕笑了下。
在沈婳心生得意,朝他露出“果真如此”的眼神後,卻聽他口中道:“蕭表哥是我們的表兄弟,哪有故意爲之的道理,沈二娘多慮了。”
沈婳得意的神色一頓,對上李莳沉靜無波的眸子,想發火也不敢。
須臾後,她提着弓箭轉過身,背着李莳低聲埋怨道:“哼,故弄玄虛。”
李莳在她身後看着她頭頂的一串瑪瑙石榴,勾了下唇,緊了緊袖中手指。
而後接過自個的内侍手中的箭筒,朝沈婳後腦勺道:“沈二娘今日可還想要奪頭籌?這回比賽尚未開始,倒是可以多練習練習。”
這一轉移注意力的說法,果真将沈婳的思緒拉回了比賽。沈婳立刻環顧四周,尋箭搭弓,李莳便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箭遞了出去。
李靈在一旁不遠,看着自己一向嚴肅的六哥目中有笑,而後垂着眼,視線定在沈二娘身上一目不錯,且還一支一支箭不厭其煩地遞給沈二娘,許是自己如今對男女之間的情緒比往前敏感不少,突然了然了自家六哥的春心蕩漾。
她抱着自己的弓箭,默默朝後退了些步子,準備給六哥留空間。
不妨,她沒退幾步,就輕“咚”一聲,後背撞到了人。
沒等她驚慌,一雙手握住她的胳膊,随即有道溫潤的聲音,帶着拂過後脖頸的熱息,問道:“公主可有事?”
李靈本就退的慢,沈霁正對着她,不可能沒見她人,也不可能沒機會側身避開,可他由她撞了上去。
得小公主紅着臉轉身,局促道:“沒沒沒事。”
沈霁道:“公主手傷未愈,莫要射箭了。”
謊言被拆穿,李靈的小臉刷地更紅一層,連連點頭,“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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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場的幾人相處得有多麽和睦,如意殿的氣氛就有多麽詭異。
太醫給李晤包紮好傷口,蕭衍借口與三表弟有話說,将人們遣了出去。
沉默對視半晌,李晤痛着腿,冷聲問:“蕭表哥有什麽話?”
他被他無緣無故射了一箭,當衆出了醜,實在想不通,蕭衍如何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看他。
他不得不懷疑,他是故意如此。
可他爲何傷他?他與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很快,蕭衍就給了他答案。
蕭衍上前一步,冷笑着寒聲:“李晤,你今日動錯人了。”
李晤眸一瞠,不等他任何反應,他對面半步之距的男子便掄起拳頭,“砰”一下,狠狠朝他臉上招呼了過來。
外頭的侍衛隻聽見裏面有些微聲響,不多時,就見蕭世子嘴角上揚,大步流星邁出門檻。
一介名士,風流儒雅,姿色獨絕,幾個小宮女看癡住,一眼不眨。
隻有幾個送東西進屋内的内侍白着臉,聽裏頭的殿下捂着淤青的臉、捂着不能動的腿低吼:“悲哀!乘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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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