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聽清楚了,這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他是在和鵬飛說話。
尤其那一聲爸爸,讓曾柔心頭一縮。
莫不是自己還沒有睡醒?
畢竟之前她也曾多次在夢裏聽到有個稚嫩的聲音叫她媽媽。
帶着疑惑,曾柔試着把手指搭在了門把手上。
金屬的涼意讓她的手指一驚,心裏更是一顫。
屋内又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是他們的對話。
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
就在轉動門把手的瞬間,曾柔的那顆心是忐忑不安。
一會兒門開了的時候,她該怎麽面對梁鵬飛還有那個叫他爸爸的男孩。
握住門把手的手掌心早已經滑溜溜的,原來是細密的小水珠布滿了她的掌心。
門把手就像冰棱那般冷沁入骨,她的手掌、手指和指腹都麻木了。
曾柔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心髒劇烈的跳動牽扯着她渾身每一個細胞,她害怕……害怕什麽?不知道,反正就是怕。
過了片刻後,她轉念再一想,終究還是要面對。
隻見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幾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把門推開了。
門開的瞬間,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畫架前梁鵬飛和一個大概八九歲的男孩站在那裏。
驚訝之餘曾柔還是細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小男孩。
這熟悉的五官,就像是早已經刻在她腦海裏一樣。
一條咖啡色休閑褲,上身穿着一件深藍色的毛衫,小男孩就像是一個小紳士。
他們在讨論畫架上的畫,因側向,曾柔看不到他們畫的什麽,但是她還是看到了小男孩拿筆的姿勢很标準。
一時間曾柔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小男孩和梁鵬飛也看向了門口的曾柔,他們的目光、神情是那樣的一緻。
連眼角挑起的弧度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要是說他們不是父子,那就是曾柔自欺欺人了。
曾柔黯淡的眸光梁鵬飛悉數看在眼裏。
他上前一步,拉起了曾柔的手。
曾柔就像是木偶一樣任由他拉着,一步步向前走着,向着這個小男孩走過來。
與她的膽怯不同,小男孩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曾柔看。
他眼神似乎帶着滿滿的期冀。
也就是這不經意的一擡眸,曾柔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來。
爲什麽她會覺得這個孩子的眼神這樣熟悉,還這樣親切。
就像是在夢裏見過多次一樣。
直到走到畫架前,看到眼前的畫,曾柔的那顆心仿佛要從身體裏剝離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喃喃地問道。
梁鵬飛微笑着說:“畫上畫的是我們一家人,你、我還有千予。”
“千予?”曾柔重複了一聲,又看看一旁的小男孩。
不等她反應過來,小男孩的嘴角挂起了和梁鵬飛一模一樣的微笑:“媽媽,我叫梁千予。”
這一聲媽媽讓曾柔的眼睛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
她不覺想起來那個在她肚子裏待了7個月的孩子。
那個她還沒有看一眼就離開了人世的孩子,如果他還活着和眼前的千予還有灏灏差不多大了。
曾柔吸了吸鼻子,哽噎地問:“千予,你多大了?”
“九歲。”梁千予一邊說一邊走到曾柔身邊,“媽媽,别傷心了,這下我們一家人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孩子的聲音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的聲音,就像是山澗清澈的溪水一樣,清脆悅耳,惹人喜愛。
此刻曾柔已經不在意他是誰的孩子,就憑他剛才那一聲媽媽,她就隻想對他好。
孩子發自内心的歡迎,沒有絲毫的掩飾。
曾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淚,看向梁鵬飛說:“鵬飛,既然千予喊我和你媽媽、爸爸,那我以後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待他。我們一家三口幸幸福福地生活。”
話不多,卻讓梁鵬飛懸着的心落地了。
原以爲曾柔一時間會接受不了,沒想到她會如此表态。
那麽也是時候告訴她真相了。
梁鵬飛給千予使了個眼色,千予乖乖地走出了這間房間。
離開時他還囑咐道:“爸爸,你一定要和媽媽好好說,千萬别讓她再流眼淚了。”
“知道了,兒子。”梁鵬飛很是驕傲地說道。
兒子從小就乖,這讓他很欣慰。
門合上後,梁鵬飛環住曾柔的腰輕聲說:“柔,你看看這幅畫怎麽樣?”
曾柔擡起頭認真地看了看,忍不住贊歎道:“沒想到千予小小年紀就有這麽高的悟性,這比很多專業的美術生都畫的好。”
“那是,也不看他是誰的兒子,自然遺傳了我們的天賦。”
“我們?”曾柔還是沒有忍住:“千予的親生母親也愛好畫畫嗎?”
梁鵬飛點頭道:“嗯。千予的母親就是你,你說你愛好畫畫嗎?”
這下繞的曾柔暈頭轉向。
“鵬飛,你不用安慰我,千予的确很有天賦,隻可惜我沒有那個福氣是他親生母親。”曾柔的語氣多少有些惋惜之意。
梁鵬飛沉思了一會兒說:“柔,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你一定不要激動,更不要生氣。”
他這嚴肅的表情,讓曾柔心裏犯嘀咕,難道還有什麽事情瞞着她嗎?
經曆了這麽多,曾柔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沖動了,自然能坦然面對一切。
“鵬飛,你說。”
梁鵬飛指了指畫說道:“你看,這幅畫是千予按照你的照片畫的,你再看看,頭發是不是比現在的要短一些。”
經他一提醒,曾柔這才注意到這些。她指了指畫上的自己說:“這不是我去年的發型和衣服嗎?”
“嗯,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告訴千予,我一定會把他的親生母親帶到他的身邊,今天我兌現了我的承諾。”
曾柔驚訝出聲:“你說什麽?”
“柔,這一切都是真的,千予的的确确是你和我的孩子,我們倆的孩子,就是那個你認爲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梁鵬飛說的是那樣的肯定。
“爲什麽?爲什麽......你不早點兒給我說。”曾柔是咬住自己的嘴唇說完的這句話,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她的聲音早已經變得顫顫巍巍,全身都顫抖着,仿佛頃刻間就要倒下去一樣。
嘴唇亦留下了深深的咬.痕,是那樣的深,那樣的重。
梁鵬飛心疼不已,他抱着她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把她擁在自己懷裏,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他的懷抱的确很暖,也讓曾柔覺得踏實,她的身體已經不再抖動了,平複了不少。
梁鵬飛伸出自己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她的唇,“柔,聽我慢慢給你說。”
“事情還要從那年你到米蘭學習說起。”梁鵬飛貼着她的臉頰輕輕地說道。
當年,曾柔和梁鵬飛離婚後,獨自帶着肚子裏的寶寶來到了米蘭。
她在米蘭繼續學習,一切都還算平靜。
可是就在她懷孕7個月的時候,一場突來的意外發生了。
塵封的記憶一下子打開了。
那天的記憶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痛,以至于梁鵬飛回憶時都會忍不住閉上眼睛。
那一天,曾柔和平時一樣去學校上課,一路之隔的梁鵬飛依然在車裏靜靜地看着她。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堅持了幾個月,隻是曾柔不知道罷了。
他不上前,就是不想讓她生氣。
梁鵬飛心裏清楚她是恨他的,不想因爲自己的出現激怒她,更不想影響到她肚子裏的寶寶。
畢竟之前曾柔曾說過狠話,他還是心有餘悸。
他不敢賭,更怕輸。
還好她最終還是留下了寶寶,梁鵬飛還在心裏慶幸她是不是對他還有一點兒留戀,哪怕是一丁點也好。
想着想着,嘴角不覺彎了起來。
也就是這一個走神,他錯過了曾柔走過的身影。
還是突來的刹車聲把他的視線又拉了過去。
等他看過去時,那裏停着一輛清潔車,車頭前還倒下了一個人。
梁鵬飛心裏一驚,總覺得是不好的預感。
他推開車門就向馬路對面跑了過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曾柔,還有地上的鮮血,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雙眸通紅的他什麽都顧不上了,他一門心思想的就是曾柔沒事,孩子沒事。
梁鵬飛雙手托起昏迷的曾柔向自己的車跑去,把曾柔放在了後排位置上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急救室門前,雙手是血的梁鵬飛看上去是那樣的吓人。
他恨自己,恨自己不該走神,恨自己爲什麽沒有勇敢地走到曾柔面前保護好他們。
帶着深深的自責,他伸出自己帶血的手一下下地扇向自己的臉。
一下一下的,又狠又重,他的臉上不僅有紅痕更有血痕。
他的行爲也引來了醫護人員的側目,但是大家誰也沒有敢上前勸阻。
因爲這個男人剛才抱着那個昏迷的孕婦進來時,就像是瘋了一樣,眼睛裏都在沁血。
不論哪裏的醫院,都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他們也可以理解。
門外的等待是那樣的漫長,漫長的梁鵬飛都已經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了。
他的身體重重地滑落下來,整個人蜷縮在牆根下,瑟瑟發抖。
手在顫,身在顫,心更是在顫。
直到醫護人員出來告訴他,孕婦很危險他才勉強站了起來。
醫生告知他,孕婦現在有生命危險,必須剖腹取出孩子才能進一步實施搶救。
可是另一個問題就是,孩子還不足月,存活的幾率很小。
梁鵬飛當然聽懂了醫生的話,他最後決定先救曾柔。
至于孩子,能存活自然更好,不能也就是他們沒有父子之緣了。
簡單一句話的功夫就決定了孩子的命運。
隻有梁鵬飛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有多痛。
這個孩子對于他的意義有多大,大到不可想象。
他曾幻想孩子平安出生後,他以看孩子的名義再慢慢地緩和和曾柔的關系。
有了孩子的牽絆,曾柔至少會見他吧。
以他對曾柔的了解,曾柔是一個外表冷淡其實心腸非常柔軟的女人,隻要他精誠所至一定會金石爲開的。
可如今,老天爺卻把這點希望都給他澆滅了。
隻期望曾柔沒事就好。
就這樣在梁鵬飛的祈禱下曾柔被醫護人員從手術室裏推出來了。
醫生告知曾柔脫離了危險。
更讓他意外的一個消息是孩子居然存活了下來。
梁鵬飛激動不已,仰起了頭,眼角迅速飛下了兩行淚。
那是激動的淚水。
亦是給他的所有的希望。
再後來,曾柔轉到了病房,孩子一直在保溫箱裏。
梁鵬飛自然就留下來照顧曾柔和孩子。
好在第二天曾柔就醒來了。
看到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梁鵬飛激動地說:“柔......你終于醒來了。”
“你怎麽在這裏?”曾柔的語氣依然是冷冷的,并沒有給他好臉色。
梁鵬飛傷心難過之餘還是微笑着說道:“我在醫院照顧你,等你好了我立馬就離開。”
“醫院?”
曾柔這才擡起眼眸看了看,這裏的确是醫院。
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她想到了那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還有自己倒地後看到的鮮血。
對,好大一片,在慢慢地擴散,漸漸地染紅了她的眼球。
孩子?
她連忙把手放到了小腹上,這一放也是讓她吓了一跳,她失聲尖叫:“啊......”
這尖叫聲響徹了所有人的耳膜,隻差把房子震倒了。
“血,好多血,孩子呢?”曾柔死死地盯着他問道。
梁鵬飛趕緊按住她的肩膀說:“柔,你冷靜點,孩子好好的,你不要怕。”
這個時候的曾柔哪裏還會信他的話,她惡狠狠地說:“梁鵬飛,我知道你在騙我,孩子一定是沒了。”
“我沒騙你,要不我讓醫生過來告訴你?”梁鵬飛一遍遍地勸着,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告訴她,他沒有說謊。
可是人的潛意識地一旦認定的事情,又怎麽會輕易改變。
此時的曾柔就認定了他在騙她。
他這個人一向手眼通天,趙赫的事情就是他一手促成的,何況是要醫生的一句話。
再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國外也一樣。
曾柔趁梁鵬飛不防備猛地推開了他,剛要起身,她嘴裏還是發出了“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