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亮如白晝,卻冷若寒冬的地方,他想起的,是那個在這裏面相遇,在深更夜晚認識的人。
手勢一打,喚出隐風衛首領,漠笙。
夏漠風看似不在意地淡淡詢問,神情間卻有了幾分難掩的急切:“漠笙,我讓你們暗中保護的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今天莫離閣開業,一切進行的還順利麽?”
隐風衛的首領,被冠上了皇帝的名字中的一個字,可想而知,他是多麽受夏漠風的信任。
漠笙向夏漠風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禀告:“回主子話,莫離閣今天開業,一切順利。原本吏部尚書家的親戚也在涉足酒樓這一行業,今天看到月姑娘對莫離閣的造勢活動,準備去到搗亂,殺殺莫離閣今天旺盛的人氣,臣下命人暗中阻止了。”
夏漠風點點頭,輕輕念了一聲:“吏部尚書?”墨黑色的眼眸中,快若閃電般掠過一抹狠辣的責怪。
“那……她本人呢?”夏漠風頓了頓,還是挑明問了,“若是照你所說,今天開業,莫離閣人氣極旺,她應該會高興地不得了吧?”
詢問的神情中有了幾分難以抑制的欣喜。莫離閣是怎麽做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忙碌了那許久的心血,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依着月兒的性子,不僅僅是高興,恐怕會興奮地亂蹦亂跳,狂笑得合不攏嘴吧。
想到楚昭月可能有的被幸福沖昏頭腦的呆傻樣,夏漠風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笑意,好看的嘴角不知不覺間彎彎地勾了起來,似乎回到宮中接手的所有煩悶,所有抑郁,所有擔心,所有本是令他焦頭爛額的事情,在這一瞬間都不再重要,都在她的一舉一動間,燦爛笑顔中,煙消雲散。
漠笙,身爲夏國皇室暗衛的頭領,更是夏漠風的直隸暗衛,從小就被安排跟在這個主子身邊,可以說是夏漠風心腹中的心腹,他在暗處伴随了夏漠風多年,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看見了夏漠風的任何一個人生片段,見證了夏漠風的任何一處人生軌迹。
包括看着夏漠風曾經快速陷入熱戀,曾經刹那間痛失所愛,曾經日日渾渾噩噩,夜夜與酒相伴,曾經在他漠笙都開始猶豫要不要違背命令,直接把他打昏扛回去給太醫瞧瞧的時候,那個叫阿月的女子出現了。
那麽忽然地闖入禁地,突兀地發現了醉倒的主子,然後,在他都訝異不已的眼神中,從主子身上取出了她所說的禁忌之蠱“惑心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主子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禁忌之蠱,還是兩種!
他身爲護衛,身爲主子的盾牌,從一懂事開始,他就知道,保護這個主人是他一生的責任,一生的信仰,然而現在,他的責任,他的信仰,他爲之奮鬥了半生的東西,卻被人丢在了地上踐踏,這叫他堂堂一介暗衛,情何以堪,如何自處!
所以,就算是沒有主子的命令,這一次,他也會自己決定,不找出給主子下蠱之人,誓不罷休!
然後,他看見了主子跟着那個月姑娘出宮的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裏,主子冷冰冰,仿佛隻有一張面具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有了怒氣,有了不滿,甚至有了那麽一些幾乎沒在他臉上出現過的任性,不再是從前那似乎會持續到永遠的冷漠。這張受過傷的臉上,表情多得比曾經他陷入和湘兒姑娘熱戀的時候,還要豐富!
漸漸地,漸漸地,這真的像是一個人了,一個有血有肉,有哭有笑的人,一個無比鮮活的生命。
他明白,主子是真的慢慢恢複了,是真的越來越正常了,是真的動了那顆冰冷的心了……
于是,漠笙向來忠誠憨厚的眸中,略略滑過半絲戲虐,卻仍舊恭恭敬敬地向夏漠風禀道:“月姑娘白天看起來是挺開心的,但是晚上大家都在樓下歡慶的時候,她卻上了莫離閣的四樓。”
“她不和大家一起慶祝,跑到四樓去幹什麽?”夏漠風舒展的眉頭微微蹙起,這可不像是她的作風啊。
偷偷瞟了夏漠風一眼,漠笙稍一猶豫,繼續恭敬:“月姑娘……是上樓喝酒去了。”
“什麽?”
夏漠風霍地從碩大的龍椅上彈了起來,有些怒意,有些擔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聲調地喊了一聲:“她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