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漢民族服飾展演暨漢服文化周啓動新聞發布會。
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如果不是胡楊和許依諾要準備期末考試,去年年底就該辦了,愣是延後了一個月。
不過在舉辦發布會之前,許依諾就已在微博、B站等渠道進行了宣傳,獲得了相當積極的反饋和響應。
此次發布會由西塘政府主導,許依諾以發起人的身份出面進行号召,許老闆請來了各大媒體出席,令發布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曝光。
胡楊和許依諾隻是來走個過場,發布會體現的就是一個排面,實際的宣傳效果還不如許依諾發一條動态,畢竟諾諾的粉絲大多數都是漢服同好,這些人才是最有可能參加此次活動的目标群體。
西塘的領導們倒很是樂在其中,見台下坐滿媒體記者,頗有些意氣風發,面對記者的提問,發言人的回答逐漸膨脹:
“目前一切工作都在按計劃有序地進行,籌備就緒。沉睡的西塘古鎮與傳統文化,正在慢慢醒來,據不完全統計,至少已有上萬名熱愛傳統文化的群衆準備好自發前來西塘參與這場大型的漢服禮儀文化活動……”
“上萬名……真是信口開河,他怎麽敢的?”
發布會結束後,許依諾對胡楊吐槽發言人的狂言。
她在微博和B站的粉絲加起來才三十幾萬,再加上其他的宣傳渠道,能有兩三千個人來就算很成功了。
漢服本來就小衆,又是首屆活動,兩人都沒有抱太高的期望。
胡楊笑道:“還好,不算太離譜,就當定個小目标了,以後總能達到。走吧,拍宣傳片去。”
此次西塘之行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拍攝漢服文化周的宣傳片。
“主題曲寫好了嗎?”
許依諾更關心這個。
“曲子早寫好了,等填詞呢。”
“诶……這次不是你填詞嗎?”
“漢服我又不懂,寫得不好未免贻笑大方。”
“也是。”
諾諾竟然點頭表示認同,胡楊爲之氣結。
“是什麽樣的歌呢?”
“很厲害的一首中國風。”
許依諾“啧”一聲:“哪有自賣自誇的……”
胡楊并非自賣自誇,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
說到中國風,周傑倫自然是繞不過去的人物,一曲《東風破》便奠定了中國風“三古三新”(古辭賦、古文化、古旋律、新唱法、新編曲、新概念)的曲風特點,之後更是将之發揚光大,産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佳作。
可惜奶茶倫的中國風歌曲幾乎都與情愛相關,直接拿來當作漢服文化節的主題曲并不合适,所以胡楊隻套用了《青花瓷》的曲,以及保留了部分歌詞,剩下的則交由專業的詞作者填寫。
除了拍攝宣傳片,這期間胡、許二人還同策劃公司讨論出了方案,最終定下了首屆漢服文化周的15項活動,以展演爲主,其間穿插一些互動的項目。
然後便是籌備,具體執行由策劃公司負責,西塘政府進行配合,胡楊隻需統籌管理,把控進度,倒不必親力親爲。
轉眼就到了春節假期。
胡楊脫單的消息早已傳遍家族群,平時見不上面的親戚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然要刨根究底,尤其是年長的叔叔嬸嬸,年紀越大,生活中的樂趣越少,就越是關心這些瑣碎的話題。
胡楊嗯嗯啊啊想糊弄過去,奈何老媽不給面子,口若懸河,把許依諾誇得天花亂墜,直如九天仙子下凡塵,胡楊聽了都替諾諾臉紅。
叔叔嬸嬸便問:“有沒有照片啊?”
胡楊搖頭堅決說沒有。
他豈會沒有,手機壁紙就是諾諾的美照,點開相冊,十張有九張都是諾諾,還剩一張多半是他和諾諾的自拍。
這些照片他隻用作私藏,絕不會給外人看。攝影是讓瞬間變成永恒的魔法,他現在捕捉到的這些瞬間,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依然會美好如初。
叔叔嬸嬸感慨:“咱們楊楊真是出息了。”
這時就該有人問了:“楊楊也大三了吧,成績怎麽樣?”
胡楊含糊其辭:“還可以。”
還可以的意思是有兩門課不及格,三門課六十分出頭。
收到補考通知的胡楊眼淚掉下來,收拾行李的時候猶豫了許久,一個聲音告訴他應該趁着假期多看看教材,另一聲音卻笃定地說:“出去旅遊不可能看得進去。”
他最終還是帶上了書。人總是習慣于騙自己,有時倒也不妨騙騙自己,起碼玩的時候會比較心安理得。
胡楊收拾衣褲鞋襪,陳菊在一旁念叨:“自從有了女朋友,放假也不在家裏待了,大冬天的甯願發配去甯古塔,也不願留在江南水鄉,這還沒成媳婦呢,就忘了娘了……”
胡楊搞不明白,分明前兩天還在親戚面前讓他多陪陪女朋友,怎麽一扭臉就抱怨起來了呢?
他默不作聲。偉大的家庭煮夫胡振華曾經曰過:“唯沉默是最高的抗争。”所以每次跟老媽鬧了矛盾,老爸總是默默洗碗,以彰顯他最後的倔強。
“爸,媽,我走了。”
胡振華專注于電視,頭也不擡地嗯一聲。
“走吧走吧,瞧你找你着急忙慌的樣,路上注意安全。”
陳菊送到門口,嘴裏仍絮絮叨叨:“讓你帶點禮物你也不帶,大過年的,你也好意思空着手……”
胡楊搭乘航班從江南國際機場起飛時,來自長安的航班正從數千米的高空降落,落地後減速滑行,最終穩穩停在航站樓附近的泊位裏。
旅客依次下機,周明軒混在其中,步履輕快。
他隻在家裏待了三周,說長不長,眨眼就過了,說短也不短,他很是學到不少東西,不僅是手藝,還包括需要采買那些器材、如何選擇食材等等。
wucuoxs/62714/《劍來》
老爸雖然口口聲聲表示不支持他創業,但說到這些内容的時候,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格外的細緻耐心。
不過有件事周父始終沒有松口,那就是招牌的問題。任憑周明軒如何死纏爛打,老爸就是不同意讓他以“周家馍”的字号開分店。
周父的原話是:“你想開店就開你自己的,成不成和我們都沒關系,我跟你媽十幾年的招牌,不能讓你砸了。”
周明軒很不高興,因爲老爸這話分明預設了他會失敗這個前提,換句話說,他爸根本不認爲他能做成功。
周明軒也是個驕傲的人,既然老爸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便不用,大不了另起爐竈,他相信自己一樣做得成。
好在老媽很支持他。
周明軒家裏的情況跟胡楊家裏正好反過來,是傳統的男強女弱的格局,家裏基本都是周父說了算,周母很少提出異議,哪怕有意見也從不當面指出,頂多睡覺前抱怨兩句。
因此在父子倆争論甚至争吵的時候,周母并沒有做任何表态,不過在周明軒離開之前,她悄悄拉住兒子說:“等你店面開張了,我就去江南看你。”
周母說得很委婉,但周明軒知道,老媽是打算來幫幾天忙,指導他如何實際經營。
江大校園異常冷清,周明軒從北門一路走到七公寓,愣是沒見着一個人。
人肯定是有的,江大四萬多名學生,即便是逢年過節,總免不了有那麽一小撮不願回家或無家可歸的,當然還包括不過中國節的洋學生。
周明軒聽說,每逢除夕夜,學校都會請所有留校的學生吃年夜飯,還給每個人發兩百塊的壓歲錢,令他一度十分心動,要不是在家裏幫工掙得更多,他多半也留下來了。
舍管阿姨看到他十分驚訝,周明軒也是個經常早出晚歸的家夥,阿姨對他的印象很深。
她叫住他:“這麽早就回來了?準備補考嗎?”
周明軒臉有點黑,心說難道我的面相看起來很像挂了科的衰仔嗎?
千裏之外,某個剛下飛機的衰仔忽然打了個噴嚏,他緊了緊圍巾,嘀咕道:“唔,真冷呐,李大個這厮,天天嚷嚷江南比東北還冷,狗日的睜眼說瞎話!”
周明軒被舍管阿姨叫住登了個記,然後拎着行李箱爬樓。
每次返校他都特别同情那些住六樓的哥們,他爬三樓就感覺累得夠嗆了,六樓估計能去掉半條命。
光線昏暗,公寓裏仿佛隻他一人,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腳步的回響。
樓梯間的照明壞了一年了,愣是沒人來修,他每天晚上做完兼職回來,總能見到黑暗處角落裏閃爍起數點橘紅的光芒。這塊沒有照明的區域,仿佛成了法外之地,一個個的都跑這裏來偷偷吸煙。
周明軒每晚回來都有點發虛,好在現在是大白天,縱使有不潔之物,量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造次。
他回到宿舍,開始琢磨創業。
創業第一步,校外租旺鋪。
離校前相中的三家店鋪,是時候做個選擇了。
……
這個假期,溫良沒有解說任務,但也沒有宅在家裏。
鬥魚直播在14年的元旦正式上線,二月份便豪擲千金冠名贊助了國内頂級電子競技俱樂部OMG、WE和皇族,與IG的合作也在洽談之中,可謂來勢洶洶,劍指時下最熱的電子競技遊戲英雄聯盟。
鬥魚的前身是A生放送直播,A站的直播,想也知道主打二次元相關,而時下最熱門的直播平台,YY直播,則主打手遊和美女,在端遊這塊還沒有強有力的競争者。
鬥魚顯然是看中了這塊肥肉,而這塊肥肉裏就包括溫良。
溫良的賬号運營由胡楊的工作室在負責,商務合作的郵箱也是工作室的郵箱。
接到鬥魚的入駐邀請,胡楊毫不意外,隻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他擡頭望向機場的電子屏,屏幕上滾動着航班号和抵達時間。
諾諾搭乘的航班就快抵達了。
他試圖給溫良打電話,結果電話裏傳來冷冰冰的女聲:“您好,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一連打了好幾次都這個結果,胡楊隻好把郵件轉發給溫良,并留言問他的想法。
溫良此時身處綠皮車上,隆隆的車輪聲回蕩于幽深的隧洞中,阻絕了一切信号。
他再一次奔向那個水電限量供應,信号斷斷續續的偏僻山村,奔向那些怯生生的殷切的目光。
溫良自認爲不是個愛心泛濫的人,如果他不曾去那裏支教,不曾接觸這些小孩,或許這輩子他都不會與他們産生交集,可有些事一旦發現了,一旦開始了,就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是多餘的憐憫蒙蔽了内心,還是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在作祟?
他說不清,他隻知道,這件事他必須做。
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破舊的學校前一排孩子在等他,不是溫良帶的那個班,他幾乎都不認識,唯有領頭的那個小姑娘是他教過的學生,他記得她,叫初五,據說是生于大年初五,故而得名。
孩子們拍着手說老師好,初五紅着臉送給她一束精心編織的花,是用鄉間的野花野草編的,漂亮得很自然。
遞出花束的一瞬,初五說:“老師,我上初中了!這次期末考了全班第一!”
溫良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不知爲何,他竟感到一陣欣慰。他深吸口氣,露出微笑:“我知道,你寫的信我收到了。”
初五歪歪頭,疑惑:“可我的信裏沒寫我考了全班第一。”
溫良認真地說:“不用寫我也知道,我說過,你很聰明,是讀書的料,我從來不會看錯人。”
初五是他教過的學生中最聰明伶俐的一個,别的小孩死活背不住九九乘法表,可初五不僅将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連雞兔同籠的問題,溫良一講她就懂了。
溫良回到那間他住過的簡陋小屋,熟悉的木闆床,窗戶上破的洞依舊沒補,夏熱冬涼。
老主任告訴他:“初五去鎮上讀初中了,聽說你要來,連夜趕了回來,路上給你編了這束花,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呢。”
溫良默然不語,隻将那束并不名貴的野花珍而重之地捧在手裏,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