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終點，先頭部隊忽然開始提速。
“真厲害啊，最後兩公裏竟然還能提速。”
胡楊扭頭看一眼諾諾。
許依諾早已到達體力的極限，别說提速，能夠維持配速不掉就謝天謝地了。
胡楊倒是還有點餘力，但他也沒有提速，隻是以同樣的速度和節奏跟在諾諾身邊——能和諾諾一起跑完全程，對他來說遠比提升幾個名次更重要也更令他滿足。
溫良雙手抄兜，嚼着口香糖，等在終點前的觀衆區裏。
前方的人群裏忽然響起一陣歡呼和掌聲，領頭的三名黑人跑者相繼轉過最後一個彎道，進入通往終點的最後一公裏。
三名跑者從溫良眼前掠過，帶起一陣清風。
緊接着，更多的跑者依次沖過終點。
前二十名都是男性，二十名之後才有女跑者的身影出現。
這些人要麽是半職業，要麽幹脆就是退役的職業選手，跟胡楊和許依諾這些業餘選手不在一個層次。
溫良氣定神閑地嚼着口香糖。
就在這時，胡楊和許依諾并肩沖過彎道，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他怔了怔，表情有些意外。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才八點四十，半馬全長21.1公裏，耗時不足兩小時，平均配速五分鍾左右。
如果沒有體驗過長跑，溫良不會覺得這有多了不起，在親自用腳感受過3公裏的長度後，他很清楚跑出這個成績有多困難。
兩人掠過溫良的一瞬，胡楊朝溫良豎起一個大拇指。
……
校園生活大多數時候都很平淡，學校越好，腌臜事就越少，不像隔壁的體院，前段時間爆出三百多名學生食物中毒，後來經警方調查發現，原來是食堂的水管和化糞池的管道裝岔了。
溫良病了，長期的作息、飲食不規律早已将他的身體掏空，再加上最近思慮過多，精神萎靡，導緻抵抗力下降，夜裏吹了點冷風便發起了高燒。
好在不算嚴重，吃了兩天退燒藥就控制住了。
然而高燒易退，積弊難除。
醫生說他整個人處于亞健康狀态，若不及時調整作息和飲食，不勤加鍛煉，身體會越來越弱，而體弱難免多病。
這幾天照顧他的時候，胡楊和李琰在他耳邊各種危言聳聽，一個說飲食和作息不規律的人猝死幾率比普通人高出三倍，另一個說一周不鍛煉等于慢性自殺，聽得溫良心驚膽寒，怒道：“我要舉報你們惡意散播負能量！”
胡楊爲了半馬進行訓練這件事，在他們班早已不是秘密，也因此，當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來臨，胡楊當仁不讓，攬下了一萬米和五千米兩個長跑項目。
胡楊去年參加了男子一百米，僥幸拿了個名次。
但長跑和短跑不同，短跑靠的是爆發力，就算沒有經過長期訓練，隻要爆發力夠強，普通人照樣能夠跑進13秒，但長跑不訓練，别說拿名次，能不能跑完都是個問題。
而一般的學生，又有幾個人會每天堅持長跑呢？
胡楊在業餘組裏幾乎亂殺，一萬米力壓人文學院的籃球體特生奪冠，五千米第三，爲管院最終獲得積分榜第一立下了汗馬功勞，輔導員郭浩大手一揮，直接給胡楊這學期的操行分打滿，盡管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用。
胡楊唯一遺憾的是，諾諾沒能在現場見證他的沖線。
校運動會和BML的彩排時間重了，他去主席台領獎的時候，許依諾正在梅賽德斯文化中心試音響。
領了獎，胡楊立刻回宿舍洗了個澡，然後和溫良一起，搭乘下午的高鐵抵達滬東。
等兩人趕到場館，場外已是大排長龍。
“那不是逍遙懶人嗎？”
“是哦是哦，好像是他！”
溫良一現身，立馬就被人認了出來，作爲英雄聯盟電競比賽的常駐解說，他的知名度在B站所有的up主裏是最高的，沒有之一。
也有人認出了胡楊，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網名。
“老胡——”
這個聲音怎麽聽着有點耳熟？
胡楊循聲看去，就看見以春日醬和影音小哥爲首的up主正沖他招手。
他走上前去。
很快便有粉絲圍了上來，所有人都很熱情，讨論着這次的線下聚會，讨論着最近熱播的番劇，不管是up主還是普通用戶。
胡楊看着叽叽喳喳的人群，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13年的BML他是參加過的，事實上，B站的每一屆的BML他都參加了，盡管都隻是作爲觀衆，而不是以嘉賓的身份出席。
他見證了BML從13年的800人場，做到後來的萬人場，再到全國巡回，活動的規模雖然越做越大了，但最令他難忘和懷念的還是13年的這一次。
可能是這時候的B站還很小衆，出場的up主他都認識；也可能是當時的VIP位置好，而且相對便宜，隻賣380，16年之後就漲到一千多了，那時的胡楊才剛畢業，是個苦逼的社畜，隻買得起後排的票，坐後排難免會影響觀看體驗。
“胡爺，走了！”
溫良招呼他進場了。
作爲嘉賓，兩人提前入場。
能受邀出席的，都是在站内具有一定人氣和知名度的up主，胡楊基本都認識，有好些都跟他合作過。
“諾諾在那邊！”
他和諾諾的戀情在up主圈子裏已不算什麽秘密，他一進後台，便有人笑嘻嘻的給他指路。
胡楊在化妝室裏找到諾諾，化妝老師正在給諾丫頭上妝。
許依諾從鏡子裏看到了他，甜甜一笑：“來了啊。”
“排練得怎麽樣？”
胡楊拎了張塑料凳在諾諾身邊坐下。
“等着看我表演吧！”
她還是那麽信心十足，不管做任何事都是如此。
胡楊笑了起來，他就喜歡這樣的諾諾，很喜歡。
不一會兒，主持人和活動策劃者便叫他去對流程，主要是交代一會兒采訪要問的問題，讓他提前準備。
胡楊是老手了，連錄制《蒸蒸向上》的時候沒有特意準備過，更何況這種程度的采訪，臨場發揮就是了。
他回到化妝室陪諾諾。
下午五點左右，觀衆陸續入場。
這次線下聚會，B站租的是梅賽德斯文化中心裏的一間Mixing Room，跟Live House差不多，場館不大，現場也沒有座位，二層是Vip專屬區域，胡楊和溫良就在此處俯瞰全場。
至于諾諾，她在後台候場，等主持人緻完辭，就該她登台了。
臨近六點，随着一陣爆裂的鼓點，在觀衆們的齊聲歡呼中，H.K.菌團爲衆人帶來本屆BML的開場曲。
H.K.菌是音樂區的up主，胡楊同他不算熟，但看過他的視頻，是13年音樂區up主裏少有的專業音樂人，他的樂隊同樣具備專業的水準，瞬間便将現場的氣氛點燃。
開場曲之後，兩位主持人登台亮相。
這兩名主持人，一個是金發萌妹，另一個是光頭大漢，兩人都不是科班出身，而是B站的人氣up主，一出場便引發全場的歡呼。
“各位觀衆朋友們，大家晚上好！”
“晚上好！”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貓梓。”
“我是漢克。”
男主持漢克手舉提詞卡，幾乎是照本宣科：“又是一年的金秋十月，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裏，我們齊聚于此……”
二層看台上，溫良嚼着口香糖，吐槽道：“我覺得還不如讓你去當主持人，起碼普通話比他标準。”
胡楊笑道：“還真邀請我了，不過我沒同意，這麽累的活，我可不幹。”
“……我們因爲哔哩哔哩彙聚于此，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你回複過他的評論，他吐槽過你的彈幕，你拾過他的肥皂，他撿過你的節操，我們互不相識，卻又彼此相熟。”
“今晚的演出陣容，由哔哩哔哩的up主和來自日方的神秘嘉賓組成。不知道大家身邊有逍遙懶人的粉絲嗎？”
台下立刻響起一片：“有！”
胡楊“嚯”一聲：“你人氣夠旺啊！”
話音未落，就聽主持人問：“有老胡的粉絲嗎？”
台下同樣響起一片：“有！”
溫良立刻說：“你人氣也不賴啊。”
主持人接連問了好幾名高人氣的up主，台下觀衆們都十分配合。
問到最後是：“有許千金的粉絲嗎？”
諾諾的昵稱叫“許千金的一諾”，許千金是諾諾粉絲對她的稱呼。
男同胞們頓時爆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比之前所有up主加起來的呼聲都要嘹亮。
胡楊和溫良臉色一變，異口同聲道：“靠！一群老色批！”
“那麽接下來，就讓我們有請許千金的一諾，爲大家帶來她在哔哩哔哩發布首支單曲，《赤伶》！”
燈光暗下，許依諾登上舞台，流水般的長發紮成髻，發間墜飾着晶瑩剔透的流蘇發夾和步搖，一身月白色的對襟襦裙，裙擺随着她輕盈的腳步飄蕩，步步生蓮，仙氣飄飄。
現場的男同胞們再次嚎了起來。
這身服飾是諾諾自備的，雖說并非戲服，卻也符合她傳統文化區up主的身份。
胡楊拿出手機爲她錄像。
“戲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
扇開合，鑼鼓響又默
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
諾丫頭真穩呐。
胡楊心裏感慨。
現場的音響設備其實很一般，諾諾卻依然能夠穩健發揮，無論氣息、停頓和咬字，都妙到毫巅，和前面出場的樂隊一比，高下立判。
許依諾一邊演唱，一邊在人群中搜索，很快便看到了二層的胡楊。
她沖他揮手。
台下頓時響起一陣狂熱的尖叫。
“叫個屁，又不是對你們揮手！”
胡楊憤憤不平。
現場的熒光棒搖晃成一片湛藍的海洋，諾諾空靈的戲腔回蕩于場館的每個角落：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顔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離别歌
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衆人仍沉浸在這宛如天籁般的餘音之中，直到主持人的聲音響起，全場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走吧走吧。”
看完諾諾的表演，胡楊和溫良立刻回到後台，再過幾個節目，就該輪到他倆上場接受采訪了。
“那我去外面看演出了啊。”
諾諾也不換裝，就打算穿着漢服露面，她怕是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關注。
胡楊連忙囑咐一句：“去二層的最右邊，方便我找你。”
許依諾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什麽方便找她，借口罷了，二層的最右邊全是女生，她剛才演唱的時候就看見了。
“知道啦。”
諾諾飄然而去。
胡楊和溫良在後台候場。
除了他倆，還有五名up主也在等着接受采訪，胡楊排在第二個出場。
“接下來這位up主就厲害了，他擁有超高的剪輯技術和幽默風趣的語言，他是影視劇和番劇的吐槽鬼才，讓我們有請——老胡！”
在熱烈的掌聲中，胡楊氣定神閑地出場。
稍微寒暄兩句後，男主持人漢克問：“老胡有女朋友嗎？”
胡楊不答反問：“一上來就聊這麽刺激的嗎？”
“這個話題很刺激嗎？”
“刺激啊，我怕說出來刺激到大家。”
“噓——”
場下頓時噓聲一片。
在二層觀看的許依諾撲哧一笑，随即又憋住，跟着衆人一起噓他。她知道胡楊不會公開，他倆早就說好了，不會把戀情公之于衆。
女主持人貓梓接過話頭：“聽你這麽說，應該是有女朋友了。”
“那必然的。”
漢克追問：“我聽說你女朋友也是一名up主，能告訴我們是誰嗎？”
場下響起八卦的喊叫，八卦是動物的天性，就連這群二刺猿也不例外。
胡楊立刻掏出手機，放到耳朵旁，大聲說：“我被機關的特務抓住了，對，是光頭基佬，他試圖逼問你的身份，嗯，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邊我會想辦法逃脫……”
這一段話是爆款動漫《命運石之門》裏的經典中二台詞，在場的中二病患者都是重度起步，沒有不知道的，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漢克一臉無奈地摸了摸自己光頭，明知被調侃了卻無可反駁，隻能換了個話題繼續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