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菊下班歸來,随口問。
胡振華朝房間裏努努嘴。
陳菊立刻壓低了聲音問:“又在打視頻呢?”
胡振華搖着蒲扇,眼睛盯着電視裏的抗日神劇,頭也不擡地說:“早請一次安,晚請一次安,每次都在兩個小時以上,有時能到四個小時,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自打下了崗,胡振華就成了老宅男,每天在家看看電視,研究研究菜譜,偶爾喝點小茶,打點小麻将,也就一下午的事,絕不戀戰,因此對兒子的作息了如指掌。
“好家夥,跟皇後請安也沒這麽勤快的。”
陳菊蹑手蹑腳走到門邊,耳朵悄悄貼門上。
“诶!”
胡振華看不下去,招招手說:“你幹嘛呢!”
陳菊瞪他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胡振華乖乖閉嘴。
聽了一會兒,陳菊又蹑手蹑腳走回客廳。
“他聊他的,你管那麽多幹嘛?”胡振華的語氣略帶些責備。
“我沒管呀,我就聽幾句。這一天天的,聊什麽能聊得廢寝忘食,你就不好奇?”
“年輕不都這樣?咱倆年輕的時候——”
“你别扯。”陳菊打斷,“你那會兒見了我,期期艾艾,半天憋不出個屁來,我也就是看你老實,不然能嫁你?直到今天還有人說呢,說我當年嫁到你們胡家,那是下嫁了。”
陳菊抄一把瓜子在手裏,慢條斯理地嗑起來。
“是是是。”
胡振華不敢反駁。
陳菊忽然想起一事:“诶,有件事你覺不覺得奇怪?”
胡振華擺出願聞其詳的姿态。
“楊楊不是在寫小說嗎?他早晚都要打視頻,白天要去學英語,哪兒來的時間寫小說?”
“他早寫完了。”
“寫完了?你怎麽知道?”
“楊楊告訴我的呗!兒子還說了,過幾天他要去一趟常沙,那女生是常沙的妹陀,這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啊。”
“那你現在知道了。”
“嘿!”陳菊有些郁悶,“這孩子,怎麽什麽都跟你說?”
胡振華手裏的蒲扇搖得更起勁了,露出略顯得意的笑容:“我是慈父,你是嚴母,跟我說不是很正常?”
陳菊雙眼一瞪,質問道:“我很嚴厲嗎?”
“不嚴不嚴!”
胡振華立即改口,将蒲扇換了個手,調轉方向給陳菊降火:“你是教育有方,沒有你的教誨,楊楊哪能這麽出息?”
“那是。這什麽破電視劇,難看死了!”
陳菊拿起遙控器,換到東方衛視,東方衛視正在重播《香妃傳》,這已經是第二輪重播了,陳菊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胡振華見自己的陣地被敵人輕松占領,隻好起身說:“那我去買菜。”
“買點排骨回來燒吧。”
“肋排最近漲了。”
陳菊翻出五十元大鈔給他:“夠了吧?”
胡振華眉開眼笑:“夠了。”
連明天的茶錢都夠了。
胡振華心裏想着,拿了錢樂呵呵而去。
堪培拉的時間比國内快兩個小時。
陳菊到家的時候,胡楊和諾諾剛搭上線。
許依諾又去滑雪了,也是剛回家,頭發還盤着呢。
沒聊幾句,胡楊聽見視頻裏傳來幾聲呼喊,是英語。
許依諾轉過頭去回了幾句,語速賊快。
胡楊從滬東回來之後就報了一對一的英語班,學了一個多月,依然很菜,完全聽不懂諾諾在說什麽。
許依諾解釋:“明天家裏要來客人,說讓我露兩手,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中餐。”
“你确定不是讓你砸中餐的招牌?”
“想挨打啊?”
許依諾揮揮拳頭。
别說,或許是太久沒見,看着諾諾粉粉嫩嫩的小拳頭,還真有點皮癢了。
胡楊問:“怎麽不讓江阿姨露兩手?”
“我媽還不如我呢,她連鹽和糖都分不清。”
“那你們家平時都誰做飯?不會是小簡吧?”
許依諾笑道:“平時就烤個派,煮個意面啥的,誰都能做,有手就行。不過呢,我來了之後,就經常下館子了,要麽就叫外賣,自己做飯的機會反而不多。堪培拉的餐館我幾乎都吃遍了,等你以後來了,我帶你去嘗嘗袋鼠肉。”
“聽你這麽說,我現在就想去了。”
“切,你倒是來啊,光說不練假把式!”許依諾白他一眼,“護照辦下來了嗎?”
“還沒,不過快了,應該就這幾天吧。”
胡楊頓了頓,問:“對了,你收到b站官方的邀請函了嗎?”
“什麽邀請函?我這兩天都沒上b站。”
“那你登上去看看。”
“等會兒啊。”
許依諾拿起手機,一點進b站後台,立刻彈出系統發來的邀請函。
她念出聲:“bilibilimacrolink2013……”
胡楊笑了笑,果然,諾諾也收到了。
bml是b站舉辦的以歌舞表演爲主,以吐槽惡搞爲輔的大型線下活動。現場邀請一線動畫歌手、人氣up主、網絡年輕文化代表人物,以及所有熱愛b站文化的用戶共同參加。
13年的bml是首屆,一共隻800名觀衆,規模雖小,卻是味道最純正的一屆,觀衆基本都是二次元宅,而且以宅男爲主,畢竟這時的b站号稱國内大型同性交友網站,絕非浪得虛名。
胡楊、許依諾和溫良都是各自分區裏的佼佼者,自然都收到了邀請。
不同的是,胡楊和溫良隻是受邀到現場接受采訪,許依諾卻受邀表演節目。
“竟然邀請我去演唱《赤伶》诶!還說會給出場費!”
許依諾笑逐顔開,眼睛彎彎,不用問,光看她笑這麽開心,就知道她一定想去。
“啊……我和你哥都沒有出場費,憑什麽你有?”
“你們隻是上台接受采訪,我可是要表演節目的,那能一樣嗎?”
許依諾振振有詞。
胡楊問:“給你多少出場費?”
“邀請函裏沒說,管他多少呢,起碼我有!”
許依諾神采飛揚,很有些小嘚瑟。
胡楊笑了起來,諾丫頭這性格他是真的愛。
聊了一會兒,許依諾就被叫去吃飯了,挂斷視頻前,胡楊說:“等你下周回來,我就去常沙找你玩。”
“好啊,這次來别帶禮物了,怪客氣的。”
“知道啦。”
胡楊抻個懶腰,一出卧室,就聞到一陣菜香。
他忽然想起諾諾說的,明天她要下廚露幾手。
諾大廚的手藝他品嘗過,煮熟是沒問題的,吃不死人。
他走進廚房,胡振華正在翻炒排骨,将各種調味料炒勻之後,加水加蓋焖煮。
胡楊說:“爸,有啥我能做的嗎?”
胡振華詫異地看兒子一樣,問:“怎麽,想學做菜?”
胡楊笑着點點頭:“想學幾道易上手的家常菜。”
胡振華指着水槽說:“那你幫我把花菜掰成小朵,洗幹淨後丟鍋裏焯燙斷生,然後撈出來控水放涼。”
“好嘞!”
胡楊撸起袖子,幹勁滿滿。
“吃飯了媽!”
胡楊将飯菜端上桌。
陳菊落座後,不無驚訝地問:“以前喊你做飯都不做,今天哪根筋搭錯了,這麽積極?”
“說明我長大了,懂事了呗,這還不好嗎?”
“哦,這樣啊,我還以爲是你女朋友跟你提了什麽要求呢。”
“怎麽會!”
胡楊嘴上這麽說,心裏想:像我這麽優秀的男朋友,豈會等到諾諾提了要求再去做?
“嘗嘗。”
胡楊夾一塊花菜到老媽碗裏。
他其實也沒做什麽,就隻是在老爸的指揮下炒了份花菜。
陳菊放嘴裏咀嚼片刻,笑道:“不錯,比你老爸炒得好。”
胡振華順着她的話說:“難得你媽不挑剔,明天炒菜還讓你來。”
胡楊笑着說了聲“好”,他本來就打算跟老爸學學做飯。
吃着飯,陳菊冷不丁問:“聽你爸說,你過幾天要去常沙?”
“對,快七夕節了,去常沙陪她過節。”
“你見過她爸媽了?”
“見過了,雖然不是很正式。”
“那什麽時候帶她回來見見我和你爸?”
老媽的執念很深呐,每次放假必提這事兒。
胡楊打個哈哈:“急什麽呀,遲早是你兒媳,放心吧媽,跑不掉的。”
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便岔開話說:“媽,快七夕了,你和我爸打算怎麽過?”
“我和你爸?”
陳菊顯然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下說:“一大把年紀了,過什麽七夕?”
“也不過四十多歲,怎麽就一大把年紀了?現在六十歲以下,都是年輕人,我同學他爸媽情人節還送玫瑰花呢!”
“唉喲,還玫瑰花,你爸這輩子就送過我一次花,還是在婚禮上,送的捧花。”
陳菊趁機數落胡振華一句。
胡振華咳嗽一聲,卻無從反駁。
“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趁着這個七夕,趕緊送一束玫瑰彌補一下。”
胡楊強勢站邊老媽,不過他知道,以老爸的性格,讓他送花比讓他戒酒更難。
果然,就見胡振華拿筷子敲了敲碗,義正辭嚴地說:“多吃飯,少說話。”
胡楊提議:“這樣吧,我給你們訂個雙人遊的精品團,周末出去旅旅遊,花銷我全包了,這總可以吧?”
陳菊爽快答應:“可以啊!”
老媽發話了,老爸自然沒有意見。
“想去哪兒?地球上的城市随便選。”
胡楊的口吻很是豪橫。
陳菊慢悠悠說:“那就去常沙吧。”
“……”
胡楊一下噎住,好一會兒才說:“去蜀都吧,看看大熊貓,吃吃火鍋,爸,你說呢?”
他試圖把老爸拉下水,胡振華卻不上當,立即表忠心:“我聽你媽的。”
爹爹,你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陳菊微笑道:“不是說地球上的城市随便選嗎?你放心,我和你爸是去旅遊,不會打攪你和你女朋友的幽會。”
“當真?”
胡楊半信半疑。
這話如果出自老爸之口,他就信了,老媽何許人也,機關單位的陳菊陳主任,忽悠人都不帶打草稿的。
陳菊笑道:“你給我們報個團,路線都是定好的,我就是想去打攪你的好事,也沒機會不是?”
這話确有幾分道理。
胡楊仔細琢磨了下,說:“要不我給你們報個張家界的團吧?三天兩夜,可以吧?”
陳菊點點頭:“好啊。”
有老媽這句話,胡楊總算放心了。
張家界雖然在湘南,離常沙卻遠得很,這樣一來,和諾諾卿卿我我的時候,不必擔心老媽突然掄着三闆斧從半道裏殺出來。
向導遊再三确認之後,胡楊便給老爸老媽報了團。
許依諾是8月9号回的國。
胡楊第二天就去了常沙。
隔着數十米的距離,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就看見候在出站口,一身碎花短裙的諾諾,人群中的她實在太過顯眼,想不注意到都難。
出了站,胡楊立馬放開行李箱,一把抱住她。
溫良去滬東解說比賽了,因此是許依諾獨自來接機。
獨自的話,就沒什麽忌諱了。
許依諾輕輕環住他的脖子,仰起頭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的動作和眼神傳遞出強烈的信号。
胡楊毫不遲疑,俯身吻向她柔軟的唇。
許依諾立即閉上眼,随即便感受到他唇間的溫熱,
她的心怦怦狂跳。
一個月多不見,他的吻還是那麽溫柔那麽的令人沉醉,他的愛意,他的思念,全在這一吻之間了。
許依諾雙頰生霞。
親的時候心裏面隻有這件事,分開之後,她就想到,這可是在機場诶!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她怎麽敢的?
可看到他的那個瞬間,抱住他的那個瞬間,她壓根沒考慮這麽多,滿腦子隻想親親而已。
他牽着她的手朝機場外走去。
她低着頭,偷偷舔了舔嘴唇,竟有股淡淡的薄荷味道,這家夥……
她擡頭看他一眼,正對上胡楊似笑非笑的眼。
“味道不錯吧?我特意選的唇膏哦。”
許依諾的臉瞬間燙如火燒。
她知道,她剛剛偷偷舔嘴唇的動作肯定被他看見了!
煩死啦!
她紅着臉瞪他一眼。
胡楊嘿嘿一笑,湊到她耳邊咬耳朵:“我買了好多種味道呢,這幾天給你嘗個遍。”
“呸!”
許依諾輕輕推開他,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心裏卻莫名興奮。
出了機場,許老闆的司機立即迎上來,接過胡楊的行李。
兩人頓時矜持許多,也不十指緊扣了,換成了普通的牽手。
黑色轎車駛離機場,朝諾諾的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