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被人輕輕拍了下。
“看什麽呢?”
“諾諾!”
還沒回頭,他先喊出她的名字——這清甜的聲音也不會是别人。
許依諾氣呼呼道:“接站都能來晚,好意思嗎?”
“路上堵車嘛……别生氣,來,抱抱!”
胡楊張開雙臂,諾諾白他一眼,沒有抗拒,乖乖被他擁入懷裏。
夏天了,諾諾又穿得清涼起來,一條學院風的連衣格子裙,裙角隻到膝上,灰色的連衣裙将她修長筆直的雙腿襯得瓷白如玉,腰間斜挎着俏皮的黑色小包,很有乖乖女的氣質。
他緊緊抱住她,頭埋在她肩窩,輕輕蹭她蛋羹般柔嫩的小臉,鼻間環繞着淡淡的沐浴露芳香,手掌覆在她的肩胛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熱。
許依諾終究要矜持一些,拍拍他的背說:“好啦,婉君還在呢。”
胡楊早看見她了。
這姑娘也不嫌狗糧撐得慌,就靠着立柱一眨不眨地盯着兩人。
等兩人分開,她還提意見:“你倆一個月沒見,竟然也不親個嘴?”
“有道理!”
胡楊湊過頭去企圖一親芳澤。
許依諾一把捂住他撅起的嘴,推開他的腦袋,然後一臉嫌棄的在他衣服上蹭掉手心的口水。
“走啦!還過不過生日了?”
明天就是胡楊二十歲的生日,許依諾正是爲這個回的江南。
本來胡楊打算去滬東找她,因爲諾諾下周還有專業課考試,而他全考完了,而且在小學期開始之前,有一個星期的假期,正好陪她。
許依諾卻說:“可我還想去南湖劃船呢。”
胡楊知道,諾丫頭是想故地重遊。去年的南湖之行,正好趕上端午節,那時他倆還沒牽手,現在在一起了,自然要再去一次。
他趁機說:“要不要再順便見見我爸媽,我家離南湖很近的。”
許依諾一下緊張起來,将頭搖成撥浪鼓:“不要不要!我害怕!”
“怕什麽?我爸媽又不會吃了你。”
“那你暑假跟我去澳洲嗎?你去的話,我就去拜訪叔叔阿姨。”
“啊這……我連護照都沒辦呢。”
沒護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胡楊的英語屬實不行,他可不想在諾諾面前丢人現眼。
“那就是喽!”
許依諾說得理直氣壯。
胡楊隻好作罷,心想得找機會跟諾諾好好學外語才是。
“你男朋友呢?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上了車,胡楊問楊婉君。
“哪一個?”
“啊?”
“哪一個都無所謂,反正都分了。”
胡楊擡頭看一眼後視鏡,隻見楊婉君低頭刷着手機,神色十分平靜。
楊婉君的情況諾諾跟他說過一些,這姑娘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勤,能在她身邊撐過一個月還不被她踹掉的,算得上人中俊傑了。
她這次來江南倒不是爲了給胡楊慶生,而是找她同學玩,正好和諾諾順路而已。
楊婉君雖然不抗拒狗糧,但也不打算當電燈泡,到地兒後便下了車,走之前笑嘻嘻地祝二人早生貴子,胡楊笑呵呵回一句:“我努力。”
然後就挨了諾諾的一頓胖揍。
楊婉君一走,就隻剩他和諾諾,今晚也隻有他和諾諾。
溫良去了滬東,春季賽決賽在即,他自然不會缺席。
李琰更是神秘兮兮,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還不能劇烈運動,但下地走路已無大礙。
胡楊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他站在半身鏡前搔首弄姿,問他穿得人模狗樣的要去哪兒,他就支支吾吾東拉西扯。
那時胡楊急着出門,沒有追問,但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這摳貨上次脫單就藏着捏着,既不公布,也不請客,這次絕不會再讓他蒙混過關。
總之,今天是他和諾諾的二人世界,沒有任何人打擾。
“去南湖嗎?”胡楊問。
“嗯呐!”
“南湖最近開了家船上餐廳,看宣傳還不錯,要試試嗎?”
“你的生日,我聽你安排。”
諾諾今天就跟她的穿着一樣,乖巧得不行。
胡楊心思一動:“真的嗎?都聽我的?那我想——”
“不準想!”
剛誇完她,馬上就不乖了。
胡楊無奈道:“……我還沒什麽都沒說呢。”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許依諾哼哼着,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姿态。
胡楊樂了,追問:“那我要說什麽?你要是能說對,以後女兒跟你姓。”
許依諾呆了呆,随即反應過來,嗔道:“瞎說什麽呢?怎麽就女兒了,哪來的女兒,你要不要臉!”
胡楊故意逗她:“看來你想要兒子。”
“啊呸!”許依諾滿臉通紅,“你再胡說八道,等停了車,我把頭給你打爛!”
胡楊差點脫口而出問她哪個頭,好在他忍住了,現在還沒到可以肆無忌憚開黃腔耍流氓的階段,諾諾還很純真,聽了一定嫌棄。
許依諾冷不丁說:“看吧,你自己都已經坦白了。”
胡楊一頭霧水。
“别裝了,你剛剛想說的,不就是這個嘛?”
“哪個?”
“就……”
許依諾臉有些發燙,扭頭望向車窗外掠過的景色,似乎不經意地小聲說了句:“早生貴子啊。”
胡楊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許依諾本來就有點羞于啓齒,聽他笑得這麽嚣張,更覺窘迫,瞪他道:“你笑什麽?你敢說我說得不對?”
胡楊好一會兒才忍住笑,搖搖頭,正色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剛剛絕對沒有這種想法,我有理由懷疑,這其實是你想和我做的事。”
“不是!”
許依諾斷然否認。
胡楊笑得很不正經:“别害羞嘛,既然你提要求了,我滿足你就是了。去你家還是我家?”
許依諾把頭扭一邊,她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索性不接茬。
她稍稍開了點窗,暖暖的夏風湧入,揚起她随意披散着的烏黑長發。
胡楊細細嗅了嗅,諾諾顯然剛洗過頭,發間還洋溢着護發素的香氣。
他很喜歡這股淡淡的混了點姜汁味道的檸檬清香,很清涼、很夏天的感覺。
“諾諾。”
“嗯?”
“其實,我剛剛想說的是,晚上吃了飯,我們看電影去吧。”
“隻是看電影?”許依諾轉過頭來,狐疑地看着他,“我才不信。”
“真的,南湖附近有一家汽車影院,想和你去。”
“汽車影院?”
許依諾的心突突直跳。
“去過嗎?”
“沒有。”
她沒有去過,但她在影視作品裏見過,在她的印象裏,去了那地方的男女主沒有不接吻的。
她不禁有些緊張,問:“什麽電影啊?”
“不知道诶,我也是臨時起意,你查一下,叫風情汽車影院,就在南湖附近。”
許依諾拿手機查了下,瞬間呆住。
“呃……你确定要去?”
“怎麽了?”
“今晚放恐怖片,還是島國的……你能行嗎?”
許依諾知道這個膽小鬼最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了。
胡楊一聽是恐怖片,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他當影評人這麽多年,唯一不曾接觸的類型就是恐怖片,他上一次看恐怖片,看的還是《咒怨》,看完連着一個月沒敢關燈睡覺。
如果許依諾不補那句“你能行嗎”,他肯定就認慫了。
“切,你這話問的,什麽叫我行嗎,我當然行!看就完事了!”
“你不怕?”
“我怕什麽?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我從來不信!”
胡楊語極豪邁,仿佛撸起袖子就敢跟鬼對打。
許依諾毫不留情地取笑他:“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哦,站着進鬼屋,爬着出來。”
“溫良!是溫良!”
胡楊語氣堅定。
……
遊船蕩開平靜的湖面,緩慢、平穩地行駛在南湖的湖中央。
船艙裏回蕩着舒緩悠揚的管弦樂,胡楊和許依諾坐在靠窗的位置,侍者爲二人斟上紅酒。
諾諾很少喝酒,今天卻堅持要小酌一杯。
舷窗外,落日仿佛受到地心引力的拉扯,越靠近地平線墜落得越快,臨近七點,已是黃昏,天邊的雲層似被點燃,火種落下,将遠處的湖面燒成一團橘紅。
“好美啊!”
許依諾向遠處眺望,清澈的瞳孔中跳動着火紅的光。
她舉起酒杯,歡呼道:“生日快樂!”
胡楊也舉起酒杯跟她碰了碰,笑着說:“還沒到零點呢。”
“給你過兩天生日,不好嗎?”
“好得很。我的禮物呢?”
胡楊攤開手。
許依諾拍了下他的手心,振振有詞:“我的陪伴,不就是最好的禮物?”
“學會了,下次你過生日,我也這麽說。”
胡楊隻是開個玩笑,許依諾卻很認真地點點頭:“可以啊,生日也好,節日也罷,隻要你陪我一起過,我就很開心了。”
諾丫頭大多數時候都是活蹦亂跳的,好像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但她偶爾也會流露出這樣溫情的貼心的一面。
胡楊知道,諾諾什麽都不缺,她唯一想要的,不過是他在她身邊而已。
他握住她的手,注視着她亮晶晶的眼,以同樣認真的口吻說:“等我畢業了,我就搬去滬東。你的生日我會在,過年過節我會在,你醒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在。”
許依諾莞爾一笑:“你說的哦,我回去就拿小本本記下來。”
晚飯過後,兩人駕車前往汽車影院。
“真要去啊?”
“去啊!怎麽,你怕了?”
許依諾沒好氣道:“我怕什麽,我是擔心你受不了。該認慫就認慫,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的。”
胡楊呵一聲,不屑道:“笑話,看看哥的肌肉,我需要逞強?一會兒,你要是害怕,就躲我身後,我陽氣重,不幹淨的東西絕不敢靠近我十米之内!”
許依諾翻個白眼,老胡什麽都好,就是死鴨子嘴硬。
但願你别吓尿褲子。
她心裏想着。
買票入場,順帶買了桶爆米花,看恐怖片還能吃得下爆米花,也就諾諾了。
找了個車位停下,将車載收音機調頻到直到指定頻段。
來汽車影院看電影的大多都是情侶,因此恐怖片算是很賣座的類型了。各種恐怖音效從車載收音機裏傳出來,氛圍很好,一般的女生哪有不怕這個的,恐懼之下,肯定就往男朋友懷裏鑽了。
摟摟抱抱兩個小時,親密度不說刷滿,起碼也該半滿了。
萬一女生特别害怕,晚上說不定還能獲得陪睡卡一張,直接一步到位,豈不快哉?
“唉喲!唉喲喲!媽耶!”
“别拽我呀……”
“聲音關小點。”
“再小就聽不見啦!你放心吧,以我多年看恐怖片的經驗,背景音樂越瘆人,說明越安全。”
“屁嘞!我賭一百隻雞腿,絕對——啊啊啊啊!!!”
收音機和車廂裏同時爆發出尖叫。
胡楊臉色慘白,直往諾諾懷裏鑽。
“别把爆米花弄灑了!”
許依諾沒好氣,她就知道會這是這個結果。
胡楊緊緊抱住許依諾的胳膊,把臉埋在她香香的頭發裏,眼睛不看,聲音卻使勁往耳朵裏鑽,聽得他頭皮發麻。
過了許久,那瘆人的背景音樂和女主角的尖叫才漸漸止息。
“沒事了,安全了!”
“真的?”
“真的。”
許依諾遞一粒爆米花到胡楊嘴邊,循循善誘:“來,吃粒爆米花壓壓驚。”
胡楊張嘴吃下,緩緩擡起一隻眼睛窺屏,孔武有力的雙手卻死死抱住諾諾纖細的胳膊不敢撒開。
許依諾将他的慫樣盡收眼底,想笑又忍住。
她吐槽:“都說沒事了吧,瞧你這樣,還敢大言不慚,說自己不怕……”
發覺女主已經脫險,胡楊立刻松開許依諾的手,坐回駕駛座,一本正經地說:“我這不是怕,這是熱血男兒的正常反應,你沒反應說明你太冷血——啊啊啊啊!”
畫面裏的小鬼出現得猝不及防,胡楊天靈蓋仿佛一下炸開來,條件反射般地抱住諾諾。
“唉呀!”
許依諾也是猝不及防,她沒被電影裏的小鬼吓到,反倒被突然撲過來胡楊吓了一跳。
胡楊在她的頸間蹭啊蹭,她能感受到他微熱的鼻息和些微的胡須觸感,麻酥酥的。
她忽然想:這家夥……該不會是在套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