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李大個身子骨再壯,想要痊愈,少說也得一兩個月。
現在是五月底,也就是說,他這學期應該是徹底報銷了。
“唉……”
溫良也是個不上課的,除了周末要去滬東解說,平時都在宿舍和李大個作伴,聽他天天唉聲歎氣,寬慰他說:
“你要往好處想,至少,你可以肆無忌憚的翹課,每天能睡十二個小時,每頓飯都有人給你送到嘴邊,這樣想是不是愉悅多了?”
“唉!”
李琰回他一聲歎息。
他和溫良不同。
給溫良一台電腦和一根網線,他可以宅在家裏一個月足不出戶,而李琰,他三天不出門,就渾身難受。
321宿舍的四個人,屬李大個的校園生活最豐富,他是班長,是院系學生會幹部,積極參加社團活動,熱愛籃球、足球,還是校足球隊的候補隊員,盡管江大校足球隊号稱國足接班人,出了名的拉胯。
現在讓他啥也不幹,成天在宿舍憋着,快給他憋出抑郁症了都。
更關鍵的是,葉瑾瑜沒辦法給他送飯了。
這幾天都是胡楊給他帶的飯。
不知爲何,李琰總覺得胡爺帶的飯沒那麽香,這導緻他最近有些食欲不振。
住院時不覺得,回到宿舍之後,他才發覺,他其實更希望葉瑾瑜照顧他。
有點想她了。
可惜舍管阿姨把男生公寓當男澡堂在看管,女生是絕無可能混進來的。
他隻能翻出她的微信,想問她在幹嘛,輸入後又删掉。
葉瑾瑜每天都會問候他的情況,偶爾會簡單聊幾句,但大多數時候,李琰發給她的信息,都要等好幾個小時才能收到回複。
李琰能夠理解,他知道葉瑾瑜很辛苦,生活作息堪稱女版周明軒,也因此,他很少打擾她。
他每天唉聲歎氣,倒不完全是因爲無聊,更是因爲,他感覺他跟葉瑾瑜的關系漸漸疏遠了,而且,他不知道該如何扭轉這個趨勢。
照這樣下去,等他的腿傷痊愈,他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系斷掉,以後再想接近她,就更難了。
“春天已經結束了嗎?”
李琰望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校園,面帶淡淡的憂傷。
“大兄弟,立夏都過去半個月了,還春天呢?”
溫良頭也不擡地吐槽。
他沒有聽出李琰意有所指。
事實上,李琰也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他的非分之想。
誰能想到,一場車禍竟能撞出心動的感覺?
溫良想不到,胡楊也想不到。
胡楊甚至都快忘掉還有葉瑾瑜這麽個人了,他和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
他的心思全在即将到來的期末考試和b站賬号的運營上。
就在校慶晚會的第二天,5月22日,b站全面開放了注冊,極大程度簡化了繁瑣的入站考核。
這是b站邁出小衆圈子的第一步,效果立竿見影,短短一周的時間,胡楊、許依諾還有溫良的賬号,粉絲數都暴漲了好幾萬。
趁着這個時機,自然要多發幾個視頻,有b站的推薦資源傾斜,老胡說電影很快便突破了二十萬粉絲,也是b站全站率先達成二十萬粉絲成就的影視up主。
十萬粉之後,就陸陸續續有廣告商找他,但因爲給的太少,胡楊都沒接,二十萬粉後才接了首個商單,五位數,在13年算很大的單子了。
也有廣告商找到許依諾,不過諾諾沒有接商單的打算,她和胡楊不一樣,胡楊是把自媒體當作一門生意來經營,自然要想辦法把流量變現,許依諾純粹是圖一樂,倒沒指望靠這個掙錢。
接商單還得看溫良。
胡楊成立工作室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溫良在全平台注冊了賬号,溫良原本就有一定的粉絲基礎,再加上在英雄聯盟職業聯賽春季賽上擔任常駐解說,吸粉速度那叫一個驚人。
遊戲廠家的商單開價普遍很高,随便接幾個推廣,寫幾篇軟文,小錢錢拿到手軟。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推廣都接,質量永遠是第一位的,因爲恰爛錢,閉着眼亂吹,最終導緻粉絲反噬的事件,這個圈子裏實在太常見了。
飯要恰,但不能因爲恰飯而把名聲搞臭。
胡楊經營自媒體這麽多年,心裏自有一杆秤,分得清主次輕重。
考試周定在端午節後,從6月17日一直考到6月21日,正好在胡楊二十歲生日之前考完。
許依諾期末考試的時間也在六月中旬。
校慶過後,兩人都開始着手複習,胡楊的目标是不挂科,許依諾的目标則是全系第一。
因爲這個,這段時間就沒怎麽見面,甚至端午節都沒見,隻是開着視頻,各自複習,學累了就擡頭看看彼此,如果恰好對視,諾諾就會吐吐舌頭,然後兩人都露出會心的笑。
諾諾學得很認真,遠比胡楊認真。
胡楊經常喝水啊抻懶腰啊,借着喝水和抻懶腰,偷偷窺屏。
她總是低着頭,很專注的模樣,有幾縷碎發從耳旁垂下,遮住她姣好的側臉。
胡楊很想幫她把碎發撩到耳後,也很想給她捏捏肩膀,可惜隔着一道薄薄的屏幕,他夠不着。
每當這時,他就會感受到距離的力量。
哪怕是滬東和江南這麽近的距離,隻要不在身邊,不能觸手可及,心裏就空落落的。
最苦逼的是李琰。
臨近期末,溫良連解說都暫且擱置了,收拾鋪蓋搬進了綜合樓。
宿舍裏隻剩下李琰一個人獨守空房。
胡楊隻在飯點的時候回來一趟,給李大個送飯,基本上都是放下飯就走。
李琰哪兒也去不了,看書也不太看得進去,想唠嗑又找不到人,隻能躺床上刷手機,最後連手機也刷膩煩了,便索性吃了睡睡了吃,發朋友圈感慨:“廢了。”
“怎麽了嗎?”
葉瑾瑜發來消息的時候,李琰正處于情緒的最低谷。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葉瑾瑜大倒苦水,簡而言之就是:老夫郁悶!
葉瑾瑜很自責,說:“對不起,都怪我……”
李琰忙說:“沒事,我就吐槽兩句,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就是太久沒出門,也沒人聊天了,悶得慌,說出來好多了。”
消息發過去後就沒了下文。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回複,以爲葉瑾瑜又忙起來了,便把手機放一邊。
手機剛放下,屏幕忽然亮起。
“你想找人聊天的話,我可以陪你。”
葉瑾瑜很是猶豫了一陣,才把這句話發出去,然後便盯着屏幕,兩隻手握着手機,握得很緊。
李琰秒回:“你不用上班的嗎?”
“快考試了,請了幾天假複習。”
“哦哦,你現在是在宿舍嗎?”
“對。”
“一個人?”
“對。”
李琰忽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并且很大膽地說了出來:“那不如我們視頻聊吧?”
手機那頭,看見這條消息的葉瑾瑜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她還從沒有和别人視頻聊過天,和她爸媽都沒有,更别說和一個異性了。
就在她遲疑不定的時候,李琰發來第二條消息:“還是你夠義氣啊,現在也隻有你願意陪我聊天了。”
這話直接把她退路堵死了,她就算想拒絕,也不好意思開口了,更何況,她心裏其實并不抗拒,隻是有點……嗯,感覺怪怪的,怪難爲情的。
“那你等我會兒,我去打個水。”
葉瑾瑜放下手機,她沒有去打水,而是一溜煙跑進浴室,洗了把臉,對着鏡子認真整理了下頭發和衣服,然後把亂糟糟的桌面清理幹淨,把被品疊成豆腐塊。
李琰也在做同樣的事。
他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才膽敢提出要跟葉瑾瑜視頻聊天。
說完就從心了,緊張到手心都出汗。
好在葉瑾瑜沒有拒絕。
他趕緊一蹦一蹦地跳下床,先把宿舍門反鎖了,然後收拾桌面。
“好了。”
葉瑾瑜發來消息的時候,李琰也收拾妥當,坐下後,稍微平息一下心跳和呼吸,點開視頻通話,撥出。
宿舍裏回蕩起歡快的撥号聲,随即戛然而止。
正襟危坐的兩人同時出現在彼此的視頻界面裏。
“嗨!”李琰故作鎮定地打聲招呼,“好久不見。”
葉瑾瑜略顯拘謹地說:“也沒有很久吧,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還不久嗎?再過兩個星期,我腿都該痊愈了。”
“那不挺好嘛,我希望你趕快好起來。”
李琰立即說:“等我痊愈了,我一定要請你吃頓飯,感謝你這些天的照顧。”
葉瑾瑜擺擺手:“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不用請我吃飯。”
“要的。”
李琰很堅持。
“真不用……”
葉瑾瑜沒明白,這句話的重點其實是約她出來吃飯,至于因爲什麽,那隻是個由頭,不重要。
她傻傻地跟李琰理論半天,試圖說服他,不用請她吃飯,要請也該她請。
李琰無奈,隻好說:“那就你請我吃飯吧。”
“好!”
葉瑾瑜一口答應。
“你有什麽特别愛吃的嗎?東北菜?”
“都可以,我不挑食。你們煙台都吃什麽,海鮮?煎餅卷大蔥?”
“我們才不吃煎餅卷大蔥呢……”
聊着聊着,很快就重新熟絡起來。
李琰住院那幾天,他和葉瑾瑜其實已經混得很熟了,一起熬夜刷完了76集的《香妃傳》,想不熟也難。
兩人正聊得興起,忽然響起門把手擰動的聲響。
“李大個!趕緊穿褲子,給你十秒鍾!”
胡楊把玩着手裏的鑰匙,沒急着開門,而是在門外倒數。
李大個腿斷了,必然在宿舍裏,可他卻反鎖了門,很顯然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胡楊打小心地就善良,很懂得換位思考,知道李大個腿腳不便,特意給他留夠時間,讓他慢慢打掃戰場。
隔壁宿舍的超子等人自習歸來,見胡楊在門口倒數,詫異道:“幹嘛呢這是?”
胡楊笑道:“李大個鎖了門,在裏面不知道幹嘛呢。”
“卧槽?腿斷了還這麽有興緻?”
胡楊倒數歸零,拿鑰匙開門,何志超和他的室友都圍了上來,探頭探腦地吃瓜。
“我進來了啊!”
門一開,吃瓜群衆們一擁而入,跑到李琰的床位下一探究竟。
桌面幹淨,電腦也是合上的,李琰戴着耳機,背對着衆人,頭也不擡,似乎在專注地看書。
幾秒種後,他才慢吞吞轉過頭來,摘下耳機問:“瞅啥?”
“瞅你咋地?”
“都給老子爬!别影響我學習!”
何志超等人沒看到想看的東西,悻悻而去。
胡楊放了書包,笑道:“行啊你,身殘志堅呐,前幾天不還抱怨在宿舍學不進去嗎?今天怎麽又行了呢?”
“學不進去也得學啊,不然考試咋整?腿斷了又不能申請緩考。”
“你真在學習?”
胡楊不太信。
“這不廢話嘛!”李琰信誓旦旦,“别打擾我,我還沒學夠呢。”
他重新戴上耳機,裝模作樣地翻看起教材。
等胡楊拿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他才摸出手機,點開和葉瑾瑜的聊天界面,寫道:“我室友回來了,明天再聊。”
“好,那我自習去了。”
之後連着幾天,胡楊晚上回來,宿舍門都是鎖着的,問李大個,他的解釋是:“不鎖門,老有人跑來竄寝,擾我清修。”
胡楊自然是不信的,因爲李琰的大嗓門,哪怕隔着門他也聽得見。
他趴在門上聽了好一會兒,聽不清在聊什麽,但能聽出李大個的語氣很興奮。
這種語氣他太熟悉了,他跟諾諾聊天也這麽亢奮,那種感覺,就仿佛聊個三天三夜都不會困。
“有情況!”
胡楊下了結論,卻沒有點破,而是裝作相信了李琰的鬼話。
他不知道李大個又看上哪個姑娘了,但這小子的眼光向來不好,又經常自作多情,結果往往是沒結果。
胡楊沒怎麽往心裏去,再加上快考試了,也沒工夫打聽這些八卦,于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毫不知情。
他原以爲,這一次也和往常一樣,要不了幾天李琰就會主動放棄。
但很快,他就發現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