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下午就到了,跑去諾諾下榻的酒店的大廳等她。
不多時,許同學就出現在他眼前,背着個一看就很沉的白色雙肩包。
“給。”
許依諾把書包遞給他。
“相機嗎?”
“對。”
胡楊笑着接過,背上。
他特意讓諾諾帶上相機,他明天好跟拍她。
雖說諾諾現在漢服視頻做得比較多,但她的本職到底是戲曲表演者,拍點這種專業的演出視頻,一來可以讓她的粉絲更了解她,二來,也可以讓那些黑她“拿傳統文化營銷人設”的噴子閉嘴。
“下午什麽安排?”
胡楊問她。
“下午我們要去園區裏彩排。”
“可以帶家屬嗎?”
許依諾被他眼巴巴的樣子逗樂了:“你别去了吧,一會兒肯定又忙又亂,你去了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給我添亂。”
“……哼。”
什麽叫添亂,這話胡楊可不樂意聽。
他雙手抱胸,滿臉寫着:“寶寶不開心了”。
“唉呀,你回賓館睡個午覺嘛,晚上陪我跨年呀……你賓館在哪兒來着?”
許依諾摸摸他的頭,寬慰他一句,然後試圖岔開話題。
胡楊卻冷不丁問:“跨年有啥福利嗎?”
“并沒有。”
“……切,小氣鬼。”
“諾諾,走啦——”
這時,京劇班的學生們從電梯裏魚貫而出,遙遙喊了聲。
“來啦!”
許依諾應一聲,然後拍了拍胡楊的手背,囑咐說:“一會兒給你打電話,你别急着吃晚飯,我們會下館子,我帶個家屬去蹭飯,應該不會有人介意。走啦,你回去休息吧。”
她說完,轉身跑去跟她的同學們彙合。
有女生問:“男朋友?”
“嗯呐。”
“挺帥的呀。”
“還行吧,不難看。”
許依諾回過頭沖他做了個鬼臉。
這丫頭……
胡楊知道諾諾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就很氣。
他自然不會乖乖回賓館睡覺,等諾諾和她的同學走後,他便也跟着去了園博園。
隔着一條馬路,就能看到園博園外挂出來的巨幅海報。
“賞戲曲中的園林,品園林中的戲曲——首屆戲曲文化藝術節暨全國票友大賽決賽将于1月1日至1月3日舉辦。”
胡楊站在巨幅海報前,浏覽活動介紹。
“戲曲文化藝術節是由文化和旅遊部、燕北市政府主辦,燕北市委宣傳部、豐台區委區政府主要承辦的國家級品牌活動。
活動期間好戲連台,來自全國各地的戲曲院團和文藝院團機構,将亮相陽光劇場、四号門大戲台和諸多特色園區爲觀衆帶來上百場精彩演出。
此外,活動還集合了京津冀滬皖等地區的諸多民間戲曲社團以及高校戲曲社團,他們會在園博園的各處舞台,與觀衆‘不期而遇’……”
這應該就是諾諾說的“路演”了,不知道諾丫頭會在哪個園區哪個舞台演出。
他沒問,也不打算問,就像宣傳文案裏說的那樣,“不期而遇”才更有趣。
有一說一,這個活動簡直就像爲諾諾量身打造的一般。
“京劇文化之旅”、“夢唐園戲曲展覽”、“國風文創市集”、“戲曲快閃”等項目,随便拍一拍,剪一剪上傳b站,就是一期高質量的視頻。
胡楊買票入園。
園區内紅幅招展,彩旗飄揚,戲曲與傳統文化的元素随處可見,高高懸挂的條幅上寫着諸如“移步換景皆有戲,遊園聽曲兩相宜”的宣傳語。
胡楊按照路标的指引,從聚景閣到閩園湖畔,再到憶江南園、藕香堂,最後來到此次活動的主舞台,也就是陽光劇院。
可惜每個園區都不讓進。
一些露天的舞台還好,他還可以在外圍遠遠觀望。
剛才路過一個主題爲“戲曲風·國樂潮”的展區,他就駐足聽了許久,是一場水準極高的國樂演奏會,他雖然看不見表演者,卻能分辨出笙、笛子、琵琶、古筝等民族樂器的音色,光是這場演奏會,就已經值回二十塊的票價了。
像陽光劇院這種室内場館,他就沒辦法蹭了,隻能說一聲“告辭”,然後轉身離開。
返程走另一條路。
原本的銀杏大道已被打造成“梨園大道”,他一看到“票社雅集”、“百姓戲台”等字樣,就知道諾諾必在此處。
嘿嘿嘿。
胡楊取出相機,準備跟諾諾來一場不期而遇,最好能趁她不備,抓拍幾張美圖。
梨園大道上的舞台都是露天搭建,工作人員不讓入内,他隻能站場外遠觀。
好在諾諾買的相機是這個年代的頂配,抓拍幾十米外的人物綽綽有餘。
他一路仔仔細細逛下來,前面幾個園區都是票友間的互相切磋,最後抵達位于錦繡谷下沉廣場的明天劇場,一看介紹,見這個園區是青少年的戲曲競演,主打“垂髫少年與高校才俊同台競演”,立即作恍然大悟狀。
可算讓我逮到你了。
他心裏想着,便拿起相機蹲守在園區外,遠遠盯着搭建在廣場中央的舞台。
因爲是彩排,演員們都沒有帶妝。京劇講究說唱念打做,在舞台上的走位非常重要,這次彩排,主要也是找找點位,适應适應新舞台。
半大的小演員們與高校的青年才俊交替上場,大概半小時後,上戲京劇班的學生們依次登台亮相。
胡楊立即跟個狗仔似的舉起相機。
正拍得起勁,鏡頭裏的諾諾忽然瞪了他一眼。
“哎呀媽,被發現了。”
胡楊卻絲毫不慌,依然鎮定自若地拍着照。
等諾諾踏着旗鞋步下台,他才放下相機,然後便看見許同學沖他遙遙揮了揮拳頭。
胡楊笑了笑,隔空同她打着手勢說唇語:“我走了啊!”
許依諾連連擺手,一點兒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
在園博園裏逛了一圈,确實也有點累了。
胡楊回賓館裏躺下,一邊刷手機一邊等諾諾的電話。
12年的最後一天,微博上盡是些與跨年相關的話題,b站上的情況也差不多,幾乎全是年終總結。
胡楊從來不會把年終總結單獨做成一期視頻,自己總結自己知道了就行,發出去除了可以水一期視頻,沒啥意義。
立冬以後的燕北,六點不到天就全黑了。
等到六點,諾諾終于打來電話。
“下來吧,我在樓下。”
“來喽!”
胡楊立刻披上大衣,揣上房卡出門。
許依諾就站在賓館外的路燈下,裹着厚厚的絨衣,她的小半張臉和耳朵都藏在了大紅色的圍巾底下,捂得嚴嚴實實。
諾丫頭怕冷,胡楊是早就知道了的。
“怎麽不進來等?”
“沒座位呀,你也不訂間好點的賓館,又不是沒錢。”
隔着圍巾說話,導緻她的聲音都有些悶聲悶氣的。
胡楊笑道:“這家離園博園近啊,好點的都被你們這些人搶完了,你又不讓我跟你擠一間……”
“呵呵。”
許依諾賞他一個白眼。
諾諾把他帶到京劇班的聚餐地點時,免不了又是一陣起哄。
平安夜的時候,胡楊就跟她去蹭了一節課,不過那次是選修課,而且是表演相關的選修課,京劇系的學生倒不怎麽多。
這次不同,在場的都是許依諾的同班同學,甚至還有兩名帶隊老師,在某種程度上,這就算是正式公開了。
盡管許依諾再三強調,她同學都不認識她爸,所以知道了也無所謂,但胡楊很自戀地想,這丫頭多半是忍不住,有個這麽帥的男朋友,不帶出去秀一秀,跟錦衣夜行有什麽區别。
“上次來我們學校蹭課,你自彈自唱了一首,今天拜碼頭,不得來一段?”
有個上次也在場的哥們起哄。
“來一段!”
“來一段!”
這群唱戲的學生,平時走親戚訪友,沒少被人要求來一段,今天終于也成了自己讨厭的模樣,而且身份轉變得格外絲滑。
氣氛烘到這兒了,胡楊也不是不解風情的人,便笑笑說:“行,這樣吧,在座的都是專業學戲曲的,今天我呢,就鬥膽在諸位關公面前耍一耍大刀,給大家來段戲腔。”
衆人都起哄叫好,唯有許依諾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行嗎?”
老胡的戲腔她可是聽過的,一開口準贻笑大方。
胡楊卻很自信:“那必須行。”
男人不能說不行,更何況,自從在諾諾面前丢了臉,他回去很是下了一番苦功,雖說離專業水準還差得遠,好歹也算是個票友了。
再說了,這種場合本就是圖一樂,甭管唱得好與不好,唱出來讓大家開心了就行。
他清清嗓子,起了起範兒,很認真地唱道:
“菊花台倒影明月
誰知吾愛心中寒
醉在君王懷
夢回大唐愛……”
就這麽短短一段,他便已使出渾身解數。
“好!”
衆人都很捧場。
帶隊老師點評道:“且不論你唱得怎麽樣,起碼這段旋律寫得很不錯,傳統唱法與流行曲風的融合也很到位——诶,諾諾,你之前不也唱過一首類似的嗎?要不你來試試這段?”
許依諾呆了呆:“我嗎?”
胡楊率先起哄:“來一段!來一段!”
許依諾當即給了他一拳。
她架不住衆人的盛情,隻好問清了歌詞,小試牛刀。
諾諾的戲腔高亢清亮,韻味十足,若是放在古代,那便是“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胡楊嘛,頂多是“蛙鳴亂清瑟,蟲聲入戶多”。
當她唱完最後那句“醉在君王懷,重回大唐愛”時,胡楊立刻張開雙臂,賤不兮兮地說:“來吧,愛妃。”
然後就被許依諾追着打。
在場的男男女女看着打鬧的二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
飯後,兩人跑到附近的商場裏溜達,同時蹭蹭暖氣,等着零點一起跨年。
商場底層有家用輕體地材鋪設而成的旱冰場。
胡楊想起自己說過要教諾諾滑冰,便興沖沖拉着她跑下去。
結果冰場已經打烊,兩人隻好訂了場十點左右的電影,看完出來差不多就零點了,然後找了家飲品店,一邊喝着熱飲,一邊閑聊。
“你下午拍的照片呢?我看看。”
“在相機裏呢,沒導出來。”
“沒有故意把我拍得很醜吧?”
“這世上能把你拍醜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
許依諾不禁莞爾,她當然知道胡楊在吹捧她的盛世美顔,她就喜歡聽他這麽拐彎抹角地花式誇自己。
“你寒假有什麽安排嗎?”
胡楊問。
“寒假啊……不知道诶,你呢?”
“我打算開個工作室,招個團隊,專門負責視頻的拍攝和剪輯,以後你再拍外景或者大制作,就不用再找别人幫忙了。”
“這樣啊……”許依諾微微嘟嘴,“那你以後不給我當攝影師了呗?”
胡楊搖搖頭:“不啊,像這種活動,或者街拍,我一個人能搞定的,還是由我來拍。想什麽呢,這種好事,你覺得我會讓給别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好嘛!”
許依諾咬着吸管“哦”一聲,又問:“可你開個工作室就爲了給咱倆做視頻?會不會太誇張了啊?”
“不止咱倆,還有你哥,以後還會有更多的up主。也不止做視頻,以後還會提供内容、題材和創意。”
“那得收錢吧?”
“當然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以盈利爲目的的工作室不是好工作室。”
胡楊的小詞兒一套一套的。
許依諾歪歪頭,疑惑:“會有人願意掏錢嗎?本來就是爲愛發電了,你還讓他們倒貼。”
胡楊笑道:“爲愛發電隻是一時的,再過兩年,就是流量爲王、網紅遍地的時代了,趁現在沒什麽人搞,我先把口碑做起來,也算占個先機。以後啊,你就等着當霸道總裁的小嬌妻吧。”
許依諾紅着臉“呸”他一聲,嘟哝一句:“你又不霸道。”
“哦?女人,你膽敢非議胡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胡楊一秒入戲,伸手指去勾諾諾的下颌。
許依諾一把拍掉他的鹹豬手,吐槽道:“你好油膩啊!”
“你是這世上第一個敢于拒絕我的女人,如果你的目的是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必須承認,你成功了。”
“好煩啊你!”
許依諾口口聲聲說着煩,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喜歡這個?”
胡楊笑呵呵看着她。
“才沒有。”
“分明就是喜歡。”
“沒有!”
“你是我見過最嘴硬的女人,不過,我竟然有點喜歡。”
許依諾撲哧一樂,起身說:“走啦,看電影去了!我倒要看看,堂堂胡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看電影會不會包場。”
胡楊自然沒有包場,而是訂了兩個情侶座,看的是卻不是愛情片,而是青春疼痛片。
拍的是大學生活,兩個大學生卻完全沒有共鳴,倒是前排的小女生很有體會,後半部電影,兩人就光聽她哭了,還真别說,她哭得比女主角有感情多了。
電影散場,胡楊送諾諾回酒店。
到酒店門口時,距離零點還剩五分鍾,2012年的最後五分鍾。
許依諾站在路邊,背着手踢綠化帶附近的小石子。
胡楊便陪她踢着玩。
零點。
沒有煙花,也沒有鼎沸的人聲,清冷的夜裏,隻有許依諾上衣口袋裏的手機鬧鈴響個不停。
她忽然湊到胡楊身旁,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臉頰吻了一下。
“新年快樂!”
她說完就開溜。
胡楊隻是愣了一下,還沒好好的感受,她溫潤的唇在臉頰上停留的溫柔,她已經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這能忍?
他立即撥通諾諾的電話:“我會親回來的。”
許依諾卻說:“平安夜那天你就親過了,别以爲我不知道,哼哼!”
“……”
大意了。
“好吧,那就……新年快樂!”
“嗯,我回房間了,早上見。”
“晚安~”
“晚安。”
許依諾挂了電話,輕手輕腳地摸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