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登上啓點作家助手的後台,立刻看到這樣一條消息,頓時目瞪口呆。
“啊這……”
許同學竟然給他打賞了,還直接上了個盟主。
他打開啓點讀書,很快便在粉絲榜中找到“許千金的一諾”。
12年還沒有那麽多土豪讀者,雖然這本書訂閱不錯,盟主卻隻有五十三個,許千金的一諾就是那第五十三個盟主。
他立刻私聊許同學:“你給《詭秘之主》打賞了?”
許依諾秒回:“你怎麽知道?”
後面還跟了個驚訝的表情。
“盟主會飄紅的,粉絲榜裏也看得到……”
“啊?什麽意思?”
許依諾不懂這些,她是第一次在啓點上看書,昨晚看完後發現可以打賞,直接就打賞了一千塊,什麽評論區啊、粉絲榜啊、飄紅啊,她壓根沒注意過。
胡楊便給她解釋了一遍。
“這樣啊……”
許依諾登上啓點翻了翻,很快就弄懂了。
胡楊問:“你加群了嗎?有盟主群的哦!”
“沒有诶,你也在群裏嗎?”
“對呀!”
胡楊原本隻有小号在群裏,說完這句話就把大号也拉進了群,順便把群号發給許同學:“你把你的粉絲值截個圖,申請進群的時候給管理員看一下就行了。”
“好。”
許依諾沒有多想,按胡楊說的申請加群。
胡楊這邊收到申請,立刻就給了通過。
他用大号“胡不歸”發了句歡迎,然後再切換到作者号“一書封神”,發了個“跪謝老闆”的表情。
諾諾:“不夠看,快更新!”
胡不歸:“打賞盟主會加更3章。”
諾諾:“那我打賞十個盟主是不是可以加30更?”
胡楊吓一跳,趕緊開作者号私聊她:“一個盟主很夠了,花一萬塊錢打賞不值得。”
開玩笑,打賞一萬,平台抽一半,扣稅扣一千,這麽一倒手就淨虧六千,何必呢,留着以後當嫁妝它不香嗎?
許依諾沒有多想,既然作者這麽說了,那就算了。
“好吧。那你慢慢寫,不着急,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歡你的書。”
“好,感謝支持,也替我謝謝你的朋友。”
胡楊隻是客氣一句,沒想到幾秒鍾後果真收到諾諾的截圖:“替作者轉達一下。”
“……”
這丫頭倒挺認真。
許依諾切回跟作者的聊天界面:“聽我朋友說,國慶的時候你要來滬東辦簽售會?”
胡楊回:“對。”
“可以給我留一套簽名書嗎?我怕我去晚了搶不到。”
“沒問題。”
胡楊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鬼點子。
如果把許同學送他的樣書再送回給她,她收到後會是什麽反應呢?
隻是想想她可能的反應,他就忍不住揚起嘴角。
感覺會很好玩呢。
……
唐暄妍坐在丁香北路的石階上揉着腿,道路兩旁密植的喬木灑下一片陰涼。
江大的軍訓其實并不辛苦,爲期僅兩周,而且在校内進行,女生尤其輕松惬意,陰涼的地兒幾乎全給了女生方隊。
但唐暄妍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身子骨也弱,這種強度的訓練對她來說已經很辛苦了。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和溫良挺像的,都是體弱且不愛動彈的人。
當然了,溫良的不愛動彈是全方面的,而唐暄妍,她隻是讨厭運動罷了。
“同學——”
唐暄妍詫異擡頭。
一個和她一樣穿軍訓服,斯斯文文戴木框眼鏡的男生遞瓶水給她,他笑得很陽光:“同學,喝口水吧,我看你也挺累的。”
“啊,不用了,我帶水了。”
唐暄妍晃了晃自己随身攜帶的水杯。
她有些窘迫,因爲她察覺到,附近的女生和不遠處的男生方陣都投來或隐蔽或大膽的吃瓜目光。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注目的感覺。
男生見唐暄妍不接,便将水放到她身邊的石階上,然後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說:“我也是管院的,黃明哲,你呢?”
“唐暄妍。”
出于禮貌,唐暄妍隻好自報家門。
“暄妍……”
黃明哲似是想到什麽,笑問:“是衆芳搖落獨暄妍的那個暄妍嗎?”
唐暄妍一下愣住。
在她乏善可陳的青春時光中,這是她第二次聽到男生說出她名字的出處。
第一次是溫良。
記憶的線仿佛時光機,她的思緒被牽引着回到了初二的那個午後。
那依然是個周五,秋風蕭瑟的周五。
空空蕩蕩的校園,空無一人的教室。
早已放學,唐暄妍卻沒有急着離開,每到周五的時候,她都不急着離開。
她坐在教室裏,她的座位靠在窗邊,窗外是一株高大的銀杏樹,她擡頭看的時候,整片天空都是金黃的銀杏葉子。
風吹過的時候,簌簌而下的落葉,如一張張泛黃的老舊信箋。
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在鋪滿銀杏葉子的路上走過,唐暄妍眨了眨眼睛,沒有看清就已經過去了。
落葉紛紛,有一些落在草間,有一些吹上屋頂,還有一些從窗中飄入,落在她的課桌上,落在她攤開的詩集本間。
唐暄妍合上詩集本,背上書包。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株高大的銀杏樹下,樹下是一條長椅,長椅上鋪着一層薄薄的金黃。
她在那條長椅上坐下,蕭瑟的秋風和簌簌的落葉環繞着她。
她翻開詩集本,提起筆。
唐暄妍是個很有點文藝的女生,她喜歡看書,小說、詩集、散文、随筆……她最喜歡的詩人是葉芝,她最喜歡的作家是張小娴。
在她詩集的封頁,是張小娴的那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比起對人傾訴,她更願意将自己的心情寫成詩,而秋天正是用來寫詩的季節。
她低着頭,筆尖在紙上留下娟秀的字迹。
她聽見沙沙的聲響,那是腳步摩挲着樹葉的聲音。
她擡起頭,那道雪白的身影從她面前懶洋洋地走過。
“溫良?”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出他的名字,話一出口,她的臉刷一下就熟透了。
“诶?”
溫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着她,打量的目光中透着些許疑惑。
“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你是?”
唐暄妍立刻起身,既局促又正經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初二三班的唐暄妍。”
“啊……”
溫良在腦海裏快速搜索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見過這個略顯腼腆的女生,因爲他一向記不住名字,不,應該說,是他懶得記。
爲免尴尬,他隻好說:“好名字,衆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此時此刻的場景,倒跟這句詩的意境有幾分相似。”
唐暄妍微低下頭,她绯紅着臉,心跳一陣加速。
這句詩出自宋代詩人林逋的詠梅名篇,《山園小梅》,意思是:百花凋零,唯有梅花依然迎着寒風昂然盛開,那明媚豔麗的景色把小園的風光占盡。
溫良其實隻是随口一說,但聽在唐暄妍耳中,他顯然是把她比作了秋風蕭瑟、落葉簌簌中的那一枝傲梅。
她極力克制,卻怎麽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雀躍。
“還在學習呢,真用功啊……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溫良突然說。
唐暄妍想也不想,點頭如搗蒜:“可以,你說吧。”
溫良正色道:“是這樣,一會兒如果有個提大刀的女人追殺過來,你就告訴她,呃……說我往那邊去了!”
他遙手指着另一個方向。
唐暄妍雖然不理解,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謝謝!”
溫良笑了笑,笑得很溫柔。
就在這時,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輕飄飄地墜落于兩人之間。
他優雅地擡手,捏住那枚銀杏葉,然後遞給她:“給,加油吧。”
那一個秋天便在那一天的那一個畫面定格。
很多年後的某個秋天,當唐暄妍在江大的宿舍裏翻開自己那本月白色封皮的詩集本,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記憶雖然清晰卻已經遙遠了。
唐暄妍可以出一百隻五食堂的雞腿和溫良打賭,賭溫良不記得那一天她穿什麽樣的衣服。
結果是毫無疑問的,溫良甚至不記得發生過這件事,如果唐暄妍問起,他一定會說:“我怎麽可能說那種話?你怕不是活在夢裏。”
就連唐暄妍自己都很懷疑,那樣美好的場景,那樣溫柔的他,會不會隻是一場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夢?
不過,每當她翻開那本詩集,看到夾在最後一頁的被她小心翼翼制成标本的那枚銀杏葉的時候,她便知道,那是确确實實發生過的事。
雖然唐暄妍已經很久不寫詩了,但隻要知道它還在那裏,她就會很安心。
“同學,同學?”
男生的呼喚将她從記憶中拽回現實。
黃明哲的臉上依然挂着陽光的笑容,他問:“同學,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一個學院的,以後常聯系。”
唐暄妍委婉地說:“不好意思,我沒帶手機。”
并非撒謊,她确實沒帶手機,隻不過她是故意不帶,因爲最近幾天,找她搭讪要聯系方式的人實在太多了,她不善于拒絕,隻好采用這樣的方式,可以拒絕得理直氣壯一些。
“那要不然這樣,我把我的……”
黃明哲還想争取一下,唐暄妍卻突然起身打斷他的話:“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啊對了,水你拿走,我真的不需要,謝謝!”
她一邊說一邊朝文體中心的方向跑去。
就在黃明哲說話的時候,唐暄妍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他身後閃過。
她習慣性地追向那道身影,一如她在過去的六年裏所做的那樣。
但這一次,她丢失了目标。
她站在文體中心人滿爲患的大廳裏,踮起腳張望,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學妹!”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唐暄妍轉身,是胡楊。
“找人啊?”
胡楊笑呵呵道。
唐暄妍頓時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她臉上一熱,辯解道:“我……天氣太熱了,我來買瓶水。”
胡楊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一聲,然後說:“那你去吧,買了水趕緊回去軍訓,一會兒該集合了。”
唐暄妍輕咬下唇,她知道胡楊故意不告訴她,想等她自己問出口。
她也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問:“我剛剛好像看見溫良了?”
“或許吧。”胡楊聳聳肩,“下節課确實是體育課,不過他選的是乒乓球,在三樓,你現在上去也來不及了。”
“好吧……”
唐暄妍的語氣有些無奈。
她跟在那道身影後面追逐了這麽多年,有時候,明明很近很近了,卻又感覺很遠很遠。
或許,這便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吧。
她轉身要走,胡楊忽然叫住她。
唐暄妍停下腳步。
胡楊說:“我突然想起來,下個月就要舉辦秋季運動會了,前幾天聽輔導員說,咱們學院需要選拔一名引導員,就是舉牌子,帶運動員走入場式的那個。”
唐暄妍歪歪頭,不知道這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這話說來就長了。
大學不比高中,無論是班級活動還是校運動會,學生參與的積極性都低到令人發指。
輔導員也不比高中班主任,這種事,強制不了,隻能靠循循善誘。
郭浩找到胡楊的初衷,是讓他這個體育委員去做他們班女生的工作,因爲他們班有好幾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女生,很适合當引導員。
胡楊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把班上的女生挨個私聊了,嘴皮子都說破了,卵用沒有。
剛剛唐暄妍轉身的一刹那,他忽然靈機一動。
班上的女生都是老油條了,不好忽悠,但唐學妹還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女生,長發飄飄,模樣俊俏,身高腿長,不如哄她去當引導員,他也好跟輔導員交差。
胡楊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是這樣,我向輔導員推薦了你。這是一次非常好的在全校師生面前展現個人風采的機會。我們管院的女生雖然不少,但在我看來,你的各方面條件,無論氣質還是精神面貌,都是最适合的那個。”
“我嗎?”
唐暄妍目瞪口呆,她隻想安安靜靜待着,讓她去全校師生面前展現自我,對她來說跟被推出去上街遊行沒什麽差别。
“算了吧,我不行的。”
“沒啥大不了的,就舉個牌子走一圈,很簡單的。”胡楊鼓勵她,“說真的,你哪兒哪兒都不差,唯獨差一個被看到的機會,不僅是被全校師生看到,也是被溫良看到。”
“我……”
唐暄妍沉默下來,這話太有煽動性了,她察覺到自己内心某處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胡楊趁熱打鐵:“你和溫良當了三年的同桌,他對你太了解了,太熟悉了,有的時候,太過了解和熟悉也是一種阻礙……明白?”
唐暄妍呆呆點頭。
“所以啊,你需要在适當的時候改變形象。這次的運動會就是一次機會,你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換一換穿衣風格,讓全校的男生都爲你驚歎。到那時,不用你上趕着追,溫良絕對會自己跑到你這兒來獻殷勤。”
胡楊當起了狗頭軍師。
唐暄妍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打心底裏不太認同,但恍惚間又覺得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
“那就這麽定了啊!”
“啊?啊,那好吧。”
唐暄妍稀裏糊塗答應下來。
“集合了!”胡楊忽然說。
唐暄妍扭頭一看,見教官正在列隊,驚呼一聲,急急慌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