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周、蘇二人還不至于到那種程度,但至少,周明軒的措辭很值得玩味。
可惜的是,李琰不是個能聽出言外之意的人,所以當他聽到兩人隻是在練歌,而非背着他偷偷約會,他的心情瞬間明亮許多, 臉色也緩和不少。
“我渴了,李琰,你陪我去買瓶水。”一直沒開口的蘇幼佳冷不丁說。
李琰本來想拒絕,就像拒絕溫良讓他帶飯那般幹脆利落,可話到嘴邊卻變成:“好。”
胡、溫、周三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吭聲,他們知道,買水是假,單獨聊聊才是真。
李琰陪蘇幼佳下了樓,轉身朝自動售貨機走去。
“幹嘛去?”
“買水啊!你不是渴了嗎?”
李琰很實誠地買水去了。
蘇幼佳盯着他寬厚的背影看了半晌,神情複雜地咕哝一句:“傻子……”
……
兩人在校園裏漫步,路面向下傾斜,兩邊種滿四季常青的喬木,冬日午後的陽光也是冷冷的,穿過枝葉間的縫隙,投下一地斑駁的樹影。
一路上有無數人朝這對奇怪的組合投來打量的目光。
蘇幼佳在江音也算知名人物了,女生對她咬牙切齒,男生則是又愛又恨,不過在老師眼裏又是另一副模樣,她上課非常專注,聲樂和器樂的基本功也非常紮實,再加上出衆的外形, 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
當年藝考, 江音給她面試第一的成績招她進來,就是打算把她往知名校友的方向培養,以便将來招生宣傳的時候更有亮點,現在差的隻是一個機會。
兩人就這麽沉默無言地漫步,李琰稍稍落後她半個身位,顯得不親昵,也不那麽疏遠。
他其實已經不氣了,認真想了想,他覺得她壓根沒做錯什麽,甚至還爲她願意在演出上彈奏自己送的尤克裏裏而欣慰。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希望女神和别人接吻的時候可以塗上我送的口紅,這樣我會比較有參與感。
他忽然又覺得自己太舔狗了。
可他就是情難自已,就是對她氣不起來,就是……喜歡她。
他跟在她身後,她将尤克裏裏背在身後,整個人顯得小小的。
“我來背吧。”
他忍不住想關心她。
蘇幼佳腳下一頓,然後轉過身來, 取下尤克裏裏遞給他。
“這把尤克裏裏, 我還是還給你吧。”
“還給我?”李琰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蘇幼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賤的?”
李琰愣了下,坦率道:“我不想騙你, 剛剛有那麽一個瞬間,我的确這麽覺得。”
“哈,你還是這麽實誠,換作别的男生,就算心裏這麽想,嘴上也一定不承認。”
“那到底是承認好還是不承認好?”李琰摳腦袋。
蘇幼佳斂起笑容,認真地說:“做你自己最好。”
李琰“哦”一聲,沒說什麽。他已經隐隐察覺到一些反常,他認識的蘇幼佳,對任何人都是溫溫柔柔的,很少這麽嚴肅,這麽認真。
他忽然有點不安。
“你不生氣的麽,我用你送我的尤克裏裏和别的男生唱那樣的歌。”
那個人還是你的情敵。蘇幼佳在心裏補了一句。
李琰如實說:“很氣,氣得想轉身就走,然後把你拉黑删除。”
“那你爲什麽沒這麽做?”
“因爲我被胡楊攔住了,幸好他攔住了我,我才沒有沖動行事。現在知道是誤會了,我已經不氣了。”
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李琰的情商突然上線,他接着說:“我後來想了想,到之前我明明給你發過信息,你也知道我會來,如果你想,你完全可避免這一幕,可你沒那麽做,這恰恰說明你和周董之間沒什麽。”
“不,”蘇幼佳反駁,“我明知道你會來,也明知道這樣做會傷害你,可我還是這麽做了,這恰恰說明我是個壞女人。李琰,别自欺欺人了,你其實都明白的,不是嗎?”
李琰沉默了。
他當然明白,他隻是實誠,又不傻,更何況,蘇幼佳從來沒有隐瞞過她魚塘主的身份,但她和别的魚塘主不太一樣,她是姜太公那一挂的,她魚塘裏的魚都是願者上鈎。
李琰就是那條自願上鈎的魚。
“我明白,可我願意。”
在遇見蘇幼佳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女生如此卑微。
“唉……”
蘇幼佳歎口氣,幽幽地說:“何必呢,你這樣會顯得自己很賤。”
“你賤,我也賤,不正合适嗎?”李琰說得一本正經。
這話給蘇幼佳逗笑了。
真是……
她忽然發覺自己拿他沒什麽辦法,隻能給他發好人卡:“你是個好人,你應該找一個跟你一樣溫柔善良的姑娘,而不是我這樣的壞女人。”
“可有位哲人說過,男人隻愛兩種人,一種是壞女人,另一種是壞女人裝出來的好女人。”
“鬼扯!”蘇幼佳才不信,“哪位哲人會說這麽無聊的屁話!”
李琰立即說:“不才,正是區區在下。”
蘇幼佳翻個白眼,吐槽道:“你算哪門子哲人,折磨人還差不多!行了,就這樣吧,你快回去找你的室友,以後不聯系了,就當從沒遇見過。”
“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肯定做不到。李琰盯着蘇幼佳亮晶晶的眼眸,心裏這樣想着。
“做不到也沒用,我會把你拉黑删除的,以後招子放亮一點,遇到我這種人就趕緊躲得遠遠的。”
蘇幼佳不給他留任何遐想的餘地,她的風格向來如此,斷就要斷個一幹二淨,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以往都是被表白了不得已而爲之,而李琰是唯一一個她主動放歸大海的魚兒。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要這麽做,大概是因爲李琰這人實在太傻太天真了,欺騙一個傻子她有點于心不忍?
蘇幼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甚至沒給李琰道别的機會。
很多年後,當李琰回憶起這段往事,蘇幼佳說了什麽他早已忘記,但他仍記得校園裏常青的喬木,記得冷冷的陽光穿過枝葉投下的一地斑駁,記得她踏着光與影漸行漸遠的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