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遇吃痛,整個背幾乎都佝偻下來,然而他的雙手根本沒松開,那人的呼吸越來越艱難,隻有一雙明亮的眼珠,在猙獰的臉上,睜得很大。
又是一拳,又是一拳。一拳拳悶聲打在邬遇身上,然而邬遇此刻也近乎瘋狂,他渾身都在淌血,那雙大手卻頑固地鉗住那人脖子,而後突然爆發,竟一把抓起那人的頭,朝岩石上狠狠撞去!
撞了一下,又一下……
我已經看呆了,因爲從沒看過他這麽狠的樣子。我突然非常害怕,害怕在這場搏命般的鬥争中,自己會失去他。我踉跄着跑過去,就見這時邬遇手裏的段雲影,已經如同隻死雞般,垂落了頭,邬遇終于精疲力竭,松手将他丢在地上,而段雲影就像沒有骨頭一樣,如同一團爛泥,趴在那裏。我看着邬遇的身子緩緩往後倒去,刹那呼吸都停滞,我一把扶住他,但他的身軀實在太沉重虛弱,連帶着我,一起倒在地上。
“阿遇……阿遇……”
邬遇慢慢睜開眼睛,看着我,笑了。是那種很開心,很決絕的笑。我的心都要碎了,抱着他,說:“阿遇,你别吓我,你有沒有事?有沒有事?你别閉上眼睛,别閉上眼睛!”
他嘔出一口鮮血,臉上笑容還在,聲音沙啞幾乎不可聞:“我不會在他之前……閉上眼睛。”
我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地上的段雲影,還是一動不動,那雙眼珠微微還在動。而我們身後,已有許多腳步聲和光線靠近。
而後我忽然看到,那張扭曲猙獰的臉上,那唯一光潔幹淨的下巴上,嘴角慢慢彎起,他笑了。
臨死前,他笑了。
“譚皎,邬遇。”他說,“我在地獄等你們。”
他腦袋一歪,徹底沒有聲息。我的心中一片冷冽寒氣。警察已經從背後沖了過來,扶起我們。我緊緊抱着邬遇,他的呼吸就在我耳邊,滿是汗和血的臉,和我挨在一起。他輕聲問:“他死了嗎?”
我說:“死了,死透了。救護車已經到了,邬妙不會有事。”
邬遇眼睛微阖,嘴角卻露出笑意。我抱着他,滿身冰涼,心跳難平,可不知怎的,看到他的樣子,我居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哭着笑了出來。
旁邊的警察似乎都有些沒辦法,隻好松開了扶住我們的手。因爲我倆緊緊抱在一起。
“太好了……”我說,“阿遇,太好了,我們終于做到了……”
“嗯……”他幾乎就要昏迷,卻牢牢抱住我的腰,“皎皎,我真的很開心……”
我擡起頭,月亮已經升到我們頭頂,銀色光輝遍灑大地,山嶺間甯靜無比。我知道那個時刻即将來臨,而曆史從這一刻起已經改變,那個人真真切切死在我們面前,死在最初的這個時間點。不會再有人遇害,邬妙會擁有安穩幸福的一生。可邬遇的未來,是否也會改變,他是否不會成爲修理工?而我們所經曆過的一切,是否會成爲虛妄?盡管我們曾經那麽努力,努力去改變每一步的曆史,去挽救每一條生命。
我已不想再深究。因爲此刻我擁抱的人,是他。我也确信,無論未來怎麽變化,我們都不會忘記對方,忘卻這份感情。
我說:“阿遇,等我們從那個洞裏出來,就回阿姨、邬妙身邊,回我爸爸媽媽身邊去,還有沈時雁和壯魚。”
“好……”他說,“以後我們好好生活。從今後每一天,都是明天。我們兩個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