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裏有個人。
她周圍的溪水,明顯都被染紅。深深淺淺暈開。遠遠望去,隻能看到她的雙手被纏着繩索,身上不知還縛着什麽,所以一直沉在水中。她的長發在水中靜靜飄揚,浮出水面的腳趾蒼白發脹。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看着邬遇直接從小路跳了下去,下面全是石頭,他幾乎是狠狠摔了下去,然後連滾帶爬起來,跳進水裏,把那人從水中抱了出來。
“邬妙——”整個山谷間都回蕩着他的吼聲,那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的眼前模糊了,我也從小路跳了下去,狠狠撞在什麽上,已感覺不出來了。忽然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看到他懷裏的邬妙,顫抖了一下。可這就像一束微弱的寒雪般的光芒,一下子照亮這令人絕望的滿山暮色。我跌跌撞撞跑過去,喊道:“她沒死!她還沒死!”
邬遇抱着她坐在水邊,手幾乎都是顫抖的,撫上她的臉,喊道:“阿妙?阿妙!”那麽低那麽沙啞的聲音,聽着叫人那麽難受。
邬妙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見。可是她慢慢的、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看着哥哥,像是有些昏迷後的遲滞,還有些無法相信眼前所見。她忽然露出一絲笑,那聲音虛弱得幾乎要死去:“哥……我沒死……我終于等到你了……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死……你和媽媽……和媽媽……會傷心……”
我的眼淚一下子滾落,跪倒在他們兄妹身邊,邬遇眼中淌落兩行淚,摸着邬妙的臉,臉上卻露出近乎溫柔的笑意,他說:“啊,我的邬妙終于活下來了,救回來了……好樣的,這麽堅強這麽努力……”
我捂着臉,不讓自己哭出聲音。邬妙把頭靠進哥哥懷裏,她滿身的傷,很多地方可見白骨,眼睛半開半阖,但氣息始終在。邬遇緊緊抱着她,他全身也已濕透,血水浸染,兩兄妹抱在一起,兩個血人,孤獨相依。邬遇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睜開,看着我。暮色中我已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這一幕令我肺腑震動。我撲過去,保住他們兩個,邬遇張開手臂,将我也緊緊抱在懷裏。
片刻後,他松開我。我們低頭看去,邬妙明顯又陷入昏迷,氣息微弱。邬遇盯着她看了幾秒鍾,而後交到我懷裏。我的心倏地一沉,他說:“皎皎,照顧好她,拜托了。”
我小心翼翼摟着邬妙,用體溫溫暖她,擡頭看着這個男人,什麽話都問不出來,因爲他想什麽,我都知道。
他也明白這一點。
他忽然伸手,将我的頭扣進懷裏。宛如每一次他離開我,保護我,隻身去赴險。可這一次,我們已是彼此的所有!
“我必須抓住他。”他說,“一切才會徹底結束,邬妙這輩子才能安安穩穩,也不會再有别的女孩遇害。等我。”
他扣住我的下巴,重重吻了下來,幾乎是一吻就走。我滿心悲涼,疼痛地就像他背後,那一輪即将沉淪的太陽。我流着眼淚,說:“好,你去吧。千萬當心。”
他站起來,轉身離去,沒有回頭看一眼,沿泥路爬回小路,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抱着邬妙,周圍一片寂靜,隻有潺潺水流和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我看着溪水中倒映的,最後一抹陽光,沒入了山背後。一刹那周圍全都黯淡下來。
日落時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