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我回想,發覺那一夜發生所有的事,其實都有征兆。在我們短短相處的幾天裏,每一個心理扭曲的人,其實都能捕捉到蛛絲馬迹。背叛、嫉妒、悲傷、壓抑和發自人性深處的苦苦尋求。在陳家遭遇的種種苦難和絕望之後,最終隐藏的,不過是其中某個人,猙獰到極緻也簡單到極緻的一顆心。
我無法贊同那個人的行爲。但我明白,那個人,已無路可去。
在我們目睹完陳寶珠被背叛的經過後,邬遇蒼白的臉上,隻有寒氣。像是見慣了人世間的苦痛,他低下頭,開始繼續修理那個衛星電話。
沒過多久,中風的老太太不再抽搐,隻是眼睛半眯半醒,意識似乎不太清楚。陳寶珠被解除了束縛,跪在她身前,一直非常耐心地給她喂水、喂藥、擦拭臉龐和手。
鄭志偉和蘇皖都已肆無忌憚。鄭志偉坐在他們身旁,在抽煙交談。看陳寶珠的目光就像看隻随意可以捏死的螞蟻。雖然他那一身輕浮暴發戶之子的氣質,與一幫悍匪格格不入,外強中幹。但裝腔作勢他卻是擅長的。蘇皖摟着馮嫣坐在一旁,俨然一副得抱美人的大哥模樣。馮嫣的表情還是很淡。她自從下樓後,從未往上看過一眼。我感激她。
其他人還被關在房間裏。
忽然間,老太太發出支支吾吾的含糊聲音,所有人都看過去。陳寶珠立刻附頭。如果老太太真說了什麽話,隻有她能聽到。過了幾秒鍾,老太太重新恢複“呼呼”的均勻聲音,陳寶珠擡頭時,表情有些悲傷。或許用悲壯更合适。
蘇皖站起來:“她說什麽?”
陳寶珠低聲說:“我問她了。媽她終于說了……大扳指在二樓我哥那個小會客廳右側面第三格……還是第三十三格瓷磚的牆裏。我沒聽太清。”
蘇皖面露喜色,看一眼鄭志偉,鄭志偉也有些激動,點了點頭。蘇皖點了兩個同夥上樓,說:“你們拿家夥,把牆砸了,東西起出來。”而後又對陳寶珠說:“你做的不錯,這陳家總算有個腦子清醒的。你隻要乖乖的,讓老太太把東西藏哪兒都說出來,這樣你們全家都會沒事。我保證,我們隻是求财而已。”
陳寶珠的目光變得也有些空洞,像是已完全絕望屈服,說:“你……說話算話。錢财在我看來并不重要,我也會勸媽拿出來的。隻要你能保證我的媽媽、哥哥、侄女……大家都平平安安。”
蘇皖笑了一下說:“我說話當然算話。”
我心中卻生出憤怒。剛才邬遇已對我說了推測,那把火很可能是蘇皖等人燒的,爲了毀屍滅迹。所以我們之前怎麽排查,都不會有收獲。現在他卻哄騙陳寶珠,信誓旦旦。在罪惡面前,普通人那麽柔弱無助,任他們肆意揉捏踐踏。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馮嫣看了陳寶珠一眼,兩人對視了一瞬,而後各自移開,都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知道她們這個眼神代表什麽,是互相鄙夷,還是互相同情?抑或,隻剩下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