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奉先這樣的人,他知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願意拿一切去交換親人在世,而不能夠。哪怕她們病也好,傷也好。人生全壓在我身上都好。隻要她們能活着,就好。
我低頭,見譚皎目光靜深,似也恻然。
我的心忽然冷卻下來。我或許不該再靠近她。就不會失去她。
但她跟我陷在同一個迷局裏,我要護住她。
隻聽朱叔昀又說道:“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要了……殺死你們所有……丢掉我的人。那個……小賣部老闆娘,她答應媽媽,看着我,去打牌了……我已殺了她,還有小龍,和我玩的小龍哥哥,我被抓,他跑、跑……是他要糖的,卻說是我、被抓走的是我……他,也殺了。現在,是你們了。全……全殺了,朱叔昀就快樂了。在這世上,沒有仇人了。”
他的話颠三倒四,但也能聽懂。他已經殺了兩個人了?
譚皎忽然輕輕一扯我的領口,耳語:“我見過那兩個人的新聞報道。”我擡頭望去,朱叔昀已舉起槍,面露厲色。
我不能看着他殺人。
我發過誓不會再看着誰死在我面前。
我低聲對譚皎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不要出來。”她一下子抓住我的衣服,拼命搖了搖頭。我笑了,說:“大作家,呆着别動。我必須出去。這世上,無辜的人就不該死。松手。”
她盯着我,慢慢松開手。竟有些苦澀又有些散漫的笑。我知道,我就喜歡她這樣明白一切的模樣。我從旁邊草叢,拾起一塊石頭,猛地俯身沖了出去。
那朱叔昀大概情緒非常激動,竟沒有注意到我。但我卻躲不過那些鳥的眼睛,他身後的鳥,振翅尖叫飛起。晚了!我三兩步沖過去,砸向他的後腦。他在這時驚覺回頭,退了一步,石頭便砸歪了,正中他胸口。坑底的人一陣驚呼,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卻也擡槍對着我。我一個揉身滾落在地,“砰”一槍打空,卻也令我心中驚起一片寒意。我一把抓住他握槍的手臂,我倆纏鬥在地上。
那些鳥朝我撲過來,狠命地啄我的臉和手。我心叫糟糕,本來出其不意傷了朱叔昀,有很大勝算。現在卻依然很危險。
我不知道譚皎是什麽時候跑出來的。隻是在我與朱叔昀搏鬥時,那些鳥突然飛走了。我眼角餘光瞥見一個人站在坑邊,隻穿着件水藍色的小吊帶,T恤脫了罩在腦袋上,隻露出一雙眼睛。模樣十分可笑。她左手提着那煤油燈,右手握着根粗大樹枝,拼命地在揮。幾乎所有的鳥,都被她吸引過去,密密麻麻一片黑色。而她将煤油燈狠狠摔在地上,草地上飛快燃起火苗,瞬間成了一片。那些鳥受驚,一下子散開。
她倒聰明,敢放火。而且一個柔弱的女孩,竟然當機立斷跑出來,來幫我。刹那間,我的心仿佛被某種滾燙的情緒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