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遇似乎終于疲憊了,靠在副駕上,半天沒做聲。我腦子裏也在想各種事情,等開進市區時,他說:“把我放到店門口就可以了。”
我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說道:“你說這個罪犯,看起來是個瘋子,可一舉一動好像又有章法。他對朱梓翰那麽特殊,第一個提出綁架條件的,卻是對趙睿新。我們之前還分析說他不是爲了錢。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你說,他到底在下一盤什麽樣的棋?”
迷霧重重,就是我現在的感覺。
說完後,我就等着他那清沉的嗓音響起。哪知過了一會兒,隻有均勻悠長的呼吸聲。我轉頭望去,他睡着了。
遇到紅燈,我停了下來,還是看着他。男人的眉眼在睡夢中還是那麽清晰深刻,其實現在的他看起來是狼狽的,頭上包成個粽子,還有血迹。身上也是髒透了。可我看着他的手放在大腿上,同樣滿是泥和污迹的手,卻覺得他身上有某種令人感覺到溫暖的氣息。
從來沒有男人坐在我的身邊。他這樣坐着,我居然感覺也很好。
深夜裏車好少,車技如我,也開出了如魚得水的感覺。穩穩地轉了個彎,穩穩地行駛,看他睡得很沉,我居然有種神奇的滿足感。
車開到了他的店門口。
店早關門了,黑燈瞎火,那麽幢店面,在黑夜裏顯得冷冰冰的。當然不會有人在這裏等着他回來。他一個人回去,有什麽吃的?誰照顧他?怎麽去醫院?
想到這些問題,我隻遲疑了一秒鍾,就沒有叫醒他,驅車繼續往前開了。
到了本區最好的一家醫院門口。
急診樓倒是燈火通明,對于我們這樣深夜趕來的人來說,顯出幾分溫暖的氣息。我拍拍他的肩:“喂,醒了。”
他是猛地睜開眼的。你會感覺到,他這樣的男人,即使睡着,也是警惕的,緊繃的。他的目光迅速恢複清明,看着眼前的醫院,看我一眼,說:“多謝。”
我剛想推門下車,他說:“你不用陪了。回去休息吧。”
我轉頭看着他,笑了:“哪有過河拆橋這麽快的?”
他一怔,也笑了,說:“你們作家,都是這麽用成語的?”
我下車,點頭說:“嗯哪,全看需要,靈活使用。是男人就别磨叽,走吧。”
邬遇便沒再說話,我倆一起走進急診,我說:“我知道那種感覺,一個人來醫院感覺最凄慘了。有時候我生病了一個人來,自己跑上跑下,交費、化驗、取藥、輸液,那種心酸的感覺,是加倍的。”
說完就見邬遇望着我,眼睛裏有點笑意。他說:“那是你們女人。哪個大老爺們兒,上趟醫院還要人陪的,又不是絕症。”
我聞言站住,雙手叉腰:“你的意思是,不稀罕我陪了?”話一出口,忽然覺得心跳有點不穩,我的口太快了。
然而我依然直視着他。
他的目光似乎也有片刻的怔凝,看我一眼。這時我們已走到急診挂号窗口前,他就跟沒聽到似的,掏出錢包,挂了号。我的心這時仿佛才掉了下來。
他不說稀罕,也不說不稀罕。他不想說的事,就死活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