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一晚劉辯在說了那番話後,就是張讓專門叫少府刻了這塊橫匾,事後還特地關照宋典或畢岚專程給何進送來。
不爲其他,就是趁機惡心何進。
誰讓那晚何進與袁紹率軍闖宮,想要盡數鏟除宮内的宦官呢?
雖說那一晚因爲劉辯的關系,袁紹等人的行動并未得逞,張讓、趙忠、孫璋、郭勝也因此僥幸逃過一劫,隻是死了數百名小宦官,但心有餘悸的張讓等人卻咽不下這口氣。
雖然礙于太子劉辯,張讓等人不敢報複何進,但順水推舟,按照太子當時的氣話真的叫少府給何進刻一塊橫匾,這還是可以的。
這不,臨告辭前宋典還要惡心一下何進:“此乃太子所賜,何國舅可要善加保存呀。”
昔日的大将軍,如今的何國舅,何進氣地面色漲紅,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宋典帶着少府的府吏們離開。
他甚至不敢命府上家仆将那塊橫匾取下來,唯一能做的便是一邊痛罵張讓、宋典等人,一邊憤然回到府内。
期間,似張璋等何進的衛士們也紛紛爲自家主公抱不平,甚至有人叫嚷道:“一群閹官,居然敢欺負到大将軍頭上來了,難道這群該死的閹官不知,大将軍乃是太子的舅舅麽?!”
在這些人看來,太子允許何進繼續住在大将軍府,這其實就是明顯的袒護,否則若真按率軍闖宮來判處,何進怎麽可能隻是被撸掉官職這麽簡單?
就在衆人慫恿何進進宮向太子、向何皇後告狀時,忽有一名門人匆匆而來,附耳對何進說了幾句:“大将軍,袁紹來了。”
“袁紹?”何進聞言一驚,從旁的衛士們也立即噤聲。
畢竟袁紹現如今可是被通緝的罪犯。
“大将軍要見他麽?”門人小心翼翼問道。
“……”何進聞言躊躇不決。
他心中其實不想見,不想再惹麻煩,可若是不見,他又怕外人說他絕情,畢竟曾幾何時袁紹可是他的左膀右臂。
思忖半晌,他最終還是咬牙道:“把他領到我書房,切記莫要聲張。”
“是。”門人應聲而去。
見此,何進亦囑咐了從旁的衛士們,叫他們不得洩露,旋即便去了書房。
不多時,門人領着喬裝打扮的袁紹來到了何進的書房,見到了在書房内假裝看書的何進。
一見到何進,袁紹便叩地拜道:“大将軍救我。”
聽到這話,何進心中倍感煩躁,放下書冊歎息道:“我已經不是大将軍了……”
然而袁紹卻不顧其他,再次相拜懇求道:“大将軍,看在我昔日忠心追随您的份上,您這次千萬要救我啊。您知道的,我隻是想爲天下鏟除奸邪,鏟除宮内那群宦官,絕無其他想法。”
聽聞此言,何進心中閃過幾絲猶豫,畢竟嚴格來說,除了這次的事,以往袁紹确實幫了他不少,當初他隻身入雒陽,雖貴爲皇後兄長卻被朝中士人所排擠的時候,也是袁紹率先向他遞出善意。
他不像劉辯那樣能‘預知’袁紹的危害,想到這些心中自然有些不忍。
猶豫半晌後,他起身扶起袁紹,卻不知該說什麽。
畢竟他外甥此前就告訴過他,闖宮一事,肯定要有一個人背鍋,不是他何進,那就得是袁紹。
當時何進心慌,也默認了這一點,因此事後劉辯召見百官時,才會宣稱是袁紹蒙蔽何進。
然而何進也沒想到,當時逃逸不知所蹤的袁紹,今日竟然又求到他頭上來了,這讓他如何是好?
心中掙紮之際,他責怪道:“本初啊,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太子面前行兇,那日太子喊停之時,你就該收手了……眼下事情弄到這等地步,你說我如何救你?”
袁紹敏銳聽出何進有放棄他的意思,心中暗恨,但嘴上卻繼續懇求道:“大将軍,非是我要在太子面前行兇,實是……留着張讓、趙忠、孫璋等人乃是天大的禍害,可恨太子被那些閹官蒙蔽,不識我等忠心……”
“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何進莫名有些心慌,喝止了袁紹的話。
“大将軍。”袁紹哀求道:“若大将軍能救我一命,我定設法叫我袁氏唯大将軍馬首是瞻。”
這一句話,說得何進又再次猶豫起來。
也是,畢竟何進想要成爲天下士人的領袖,袁氏的支持确實必不可少。
他猶豫着扶起袁紹,說道:“本初,非是我不願相助,那晚你當着太子的面行兇,事後又逃逸而去,太子對你甚爲記恨,連帶着我也受你牽連,被太子罷免……你說我如何救你?”
見何進的口風稍顯松動,袁紹連忙說道:“大将軍明鑒,我絕無逃逸之意,當時我隻是慌了,事後在家中反省了一陣,故投大将軍處自首,我隻希望大将軍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爲我在太子面前說幾句好話,使我能等到太子登基時大赦天下……”
我說他爲何敢投案。
何進恍然大悟,捋着胡須琢磨。
良久,他猶豫道:“隻是這樣的話,倒是不難,隻是……萬一太子到時候不赦你……”
在他看來,太子登基雖說确實有大赦天下,但似帶兵闖宮這種惡性事件,未必會赦。
更别說他外甥明确告訴過他,要讓袁紹來背負這個罪名。
在他猶豫之際,袁紹連忙道:“即便太子介時不赦,我也不會因此記恨大将軍。”
話是這麽說,其實他根本沒有将希望寄托在何進身上,他隻是希望何進助他過了眼前這一劫罷了。
至于日後,他叔父袁隗已經在聯絡人設法救他了。
在袁紹的哀求下,何進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幫其一把,至少裝裝樣子,如此一來,就算他日袁紹真被太子處死,袁氏一族也不至于怪到他頭上。
想到這裏,他點頭道:“好吧,我盡量爲你求情。”
“多謝大将軍。”袁紹納頭就拜。
此後,二人商議了片刻,随後何進便喚來衛士用繩索将袁紹綁了,帶着後者進宮投案。
而與此同時,已有近四十個時辰沒怎麽合眼的劉辯,正坐在靈堂的角落,倚在蔡琰的肩膀上打盹。
不知過了多久,何苗來到了劉辯身旁,見外甥正在打瞌睡,也不知該不該喚醒,還是蔡琰看出何苗好似有什麽事,輕輕喚醒了劉辯。
被喚醒的劉辯睜着發困的雙目看了看四周,便注意到了何苗,問道:“二舅,怎麽了?”
何苗猶豫一下說道:“大兄綁着袁紹前來自首。”
袁紹?
劉辯一聽這話頓時清醒,問道:“在何處?”
何苗回答道:“正在殿外相候。”
聽聞此言,劉辯起身走出殿外,在一番打量後,果然見到何進命人綁着袁紹,在靠近中德殿的地方相候,周邊圍着一群維持秩序的河南軍。
“哼!”
冷哼一聲,劉辯大步走向那處。
此時在該處,河南尉張郃正抱着雙臂,警惕地盯着何進、袁紹等人,待注意到劉辯、何苗等人走來,當即讓路行禮,口稱陛下。
“太子……不,陛下。”何進與袁紹亦行禮問候,甚至袁紹還故作幽默地說了句:“恕罪臣繩索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然而劉辯卻絲毫沒有與袁紹玩笑的心思,在上下打量了幾眼袁紹後,冷冷說道:“袁本初,你知罪否?”
“臣知罪……”
袁紹低頭道。
“很好。”
劉辯點點頭,當即吩咐左右道:“來啊,将袁紹推出去斬首。”
從旁張郃聽到,自告奮勇般就要上前。
何進與袁紹吓了一跳,前者連忙說道:“太子,不,陛下,那晚袁紹雖沖撞了陛下,然他隻是爲誅宮内宦官,并非真的要謀反,殺之恐惹來非議。”
“……”
劉辯皺眉瞥了一眼何進,若非此刻衆目睽睽,他真想問問這個大舅:犯下率軍闖宮這等大罪,我殺袁紹才能保你,你還要保他?你在想什麽?!
此時,袁隗、盧植、羊續、楊彪等朝中大臣也聽到了消息,紛紛趕來,見劉辯似乎要立即處死袁紹,禦史中丞韓馥連忙求情道:“袁本初久在朝中爲官,昔日兢兢業業,此次犯下率軍闖宮大罪,許有緣由,不如先收押,待查證清楚,再做處置。”
話音剛落,不少朝臣紛紛開口附和。
劉辯環視一眼周遭,冷冷道:“袁本初假借國舅名義,率軍闖入宮内,緻使宮内陷入混亂,上千人因此殒命,證據确鑿,還要查證什麽?!”
聽聞此言,太史令王立忙上千勸說道:“陛下,先帝喪事期間,見血不祥,不如先将袁紹收押。”
話音剛落,方才爲袁紹求情者又紛紛開口附和。
見此,劉辯心中恨意更濃,正要開口,忽然盧植走到他身旁,低聲說道:“陛下,先帝喪禮期間,不宜再生變故,不如先将其收押。”
劉辯目視盧植,見盧植微微搖頭作爲示意,思忖一番後終于點了下頭:“罷,先押于廷尉大牢,待國喪過後,再做處置。”
聽聞此言,虎贲中郎将崔鈞當即召來一隊衛士,命人将袁紹押解至廷尉署。
“好了,諸位先回靈堂吧。”
盧植拍拍手遣散衆人,見劉辯依舊目視着遠去的袁紹,低聲說道:“袁紹非蒼龍司馬可比,當以明罪刑之,不可動之私刑。”
劉辯皺眉道:“他敢來自首,顯然是算準我登基後會大赦天下,今日不殺,恐留後患。”
盧植恍然大悟,旋即也皺起了眉頭。
從旁,夏侯淵插嘴道:“既如此,他日陛下不赦袁紹不就好了?”
“哪有那麽簡單。”
劉辯搖搖頭,瞥了一眼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袁隗。
就憑袁隗齊刷刷領着百官趕來摻和,他就斷定袁隗事前肯定見過袁紹,既然事先見過,袁隗又豈會眼睜睜看着袁紹被處死?
也罷,就讓我看看你袁氏四門三公的影響力!
劉辯暗暗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