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袁隗将袁基、袁紹、袁術三名侄子招到府上,商議對策。
汝陽袁氏自第三代司徒袁安起開始興盛,傳承至今已有八代,其中袁隗乃第六代子孫,安國康侯袁湯之子。
當時袁湯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有個哥哥叫做袁彭,袁彭生袁賀,袁賀又生袁闳、袁忠、袁弘兄弟三人,爲袁基、袁紹、袁術的堂兄弟,骠騎将軍董重彈劾袁氏勾結葛陂黃巾,其實主要說的就是這一支,可以稱之爲汝陽袁氏。
而當時袁湯與弟弟袁盱則選擇出仕,大部分時間定居于雒陽,也可以稱作雒陽袁氏。
袁湯生四子,長子袁平、次子袁成、三子袁逢以及四子袁隗。
袁平早夭,由由二弟袁成繼承父親袁湯的席位,襲封安國亭後,後又官拜左中郎将,然而他亦無後而終,于是排行老三的袁逢便将庶出之子袁紹過繼到二哥這支,繼承二哥的家業與爵位。
換而言之,袁紹與袁基、袁術既爲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又是堂兄弟,且從此被視爲袁成這一支的嫡子,嚴格來說不再被視爲庶子。
而這也是袁術暗暗嫉恨袁紹的原因:袁逢有三個兒子,庶長子袁紹、嫡長子袁基,以及袁術,本來袁紹應該受到與袁術一樣的地位,甚至因爲庶出的關系還不如袁術,然而袁紹卻有幸被過繼于袁成一支,一下子從庶子變成了袁成一支的嫡子,而袁術卻依然還是個弟弟,上面仍有真正的嫡長袁基看,如此情形,袁術豈能不嫉恨袁紹?
當然,目前袁紹與袁術還未發展到像曆史上那樣反目成仇的地步,他二人與袁基,皆受到叔父袁隗的看重。
根據袁隗對三個侄子的安排,袁紹被安排到大将軍何進身邊,走何氏這條路,關鍵程度不必多說。
袁基被薦爲太仆,執掌馬政,亦是極其關鍵。
而袁術則薦爲虎贲中郎将,以結交虎贲軍、羽林軍——衆所周知,自靈帝賣官鬻爵起,大量賣出虎贲軍與羽林軍的名額,以至于這兩支漢室禁軍當中擠入了大量的‘中富士族子弟’,結交這些士族子弟,可以極大提高袁氏在雒陽的聲勢,也是相當緊要。
現在問題來了,在袁紹、袁基、袁術三人中,派誰去圍剿葛陂黃巾?
權衡利弊,也隻能是袁術了,誰讓他所負責的方向,不如袁紹與袁基緊要呢?
眼見三人都看向自己,意識到自己将被迫做出犧牲的袁術又氣又惱。
要知道此時離開雒陽,就相當于主動放棄原有的官職,無論是袁氏現如今視爲敵人的骠騎将軍董重,還是在背地裏主導這件事的劉辯,都不會錯失良機,必然會試圖将袁氏吐出來的權柄收下。
說白了,就算袁術他日凱旋而歸,虎贲中郎将的職位大概率也已經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這固然是整個袁氏的損失,更是袁術個人的損失,畢竟他那是好不容易建立的人脈。
在這種情況下,袁術自然不情願,不肯接受。
不同于從小就自私自利的袁術,袁紹與袁基向來視他袁氏的利益高于自身利益,因此愈發得到袁隗的欣賞,見袁術一臉不情願,二人對視一眼,看在袁術好歹是他倆同父異母的弟弟,便主動開口想要擔下此事。
但袁隗卻一口回絕,直白地說出了袁紹、袁基目前所負責方向的緊要,對他袁氏的重要性,旋即目視袁術,以叔父的身份逼迫袁術答應,甚至放出了重話:“若公路不願爲宗族犧牲,那日後也莫要再借我袁氏之名!”
換而言之,不答應就驅逐宗族。
看看曹仁與他親弟弟曹純的經曆差異,就知道被逐出宗族是什麽下場,饒是袁術心中憤懑,此刻也不敢再說什麽,隻得老老實實地答應。
次日,司空袁隗上奏靈帝,懇請靈帝允袁術率軍征讨葛陂黃巾,以證明他袁氏的清白。
靈帝自然一口答應,倒不是說他要削弱何進,他真正想要削弱的是朝中士人,借董重之手順水推舟将袁術調離雒陽,重創袁氏在雒陽的影響力,何樂而不爲?
沒想到袁隗也狡猾,趁機又奏道:“懇請陛下允公路于京兆尹張溫新募的軍中選拔軍士。”
靈帝聞言皺了下眉,從旁張讓盯着袁隗暗自冷笑一聲,當即勸阻道:“陛下,此事不可,張京兆征募的新軍,乃是爲平定涼州叛軍而設,汝南葛陂黃巾不過瘡癬之疾,涼州叛軍才是大惡!況且前段時間傳聞王國、韓遂、馬騰興兵寇犯漢陽,說不定都鄉侯與張京兆随時都有可能率軍支援前方,豈能抽兵?”
“唔……”
靈帝點頭沉吟,假裝被張讓說服。
開什麽玩笑,朱儁、皇甫嵩、張溫三人籌建的新軍,花的都是他的錢,再考慮到三人對漢室的忠誠,三人所掌的軍隊可以視爲真正忠于他漢室、忠于劉氏皇家的軍隊,靈帝怎麽可能派給袁術,使其成爲袁氏的部曲?
見此,袁隗又懇請由朝廷撥款,由袁術組建新軍。
目前朝廷有錢麽?
說實話,沒錢,但撥款給袁術組建一支幾千人的軍隊還是夠的,問題是張讓在劉辯的引導下,對一心想要鏟除他們宦官的袁氏暗生恨意,怎麽可能會讓袁隗如願?
于是他不懷好意地在靈帝面前對袁隗說道:“據咱家所知,當初袁本初蓄養數千死士,何不讓袁公路率這些死士去圍剿葛陂黃巾?”
袁隗微微色變,連忙說道:“何來的死士,不過是本初的一些奔走之友而已,張常侍豈能輕信這等無稽之談?”
張讓輕笑一聲,意有所指說道:“朝廷财政困難,司空是知道的,張京兆、都鄉侯三人征募新軍,花的也是陛下的錢,如今國家困難,袁氏作爲天下士人的領袖,何不表現一下忠君愛國,自籌錢糧用于讨賊呢?……鑒于葛陂黃巾賊與袁氏的關系,說不定袁氏一發話,葛陂賊便會望風而降呢?”
袁隗義正言辭般駁斥道:“此乃董骠騎對我袁氏的污蔑!我袁氏對陛下、對漢室忠心耿耿,豈會勾結不臣?”
張讓哂笑一聲,不再刺激袁隗。
總而言之,要錢沒有,袁氏自己想辦法組建新軍去讨賊。
消息傳到骠騎将軍董重耳中,董重哈哈大笑,稱贊張讓打了一波好助攻。
其族弟董承剛來雒陽,不知雒陽各勢力的複雜關系,不解問道:“張讓不是何氏一支的麽,爲何暗助兄長,對袁氏落井下石?”
董重笑着解釋道:“我弟不知,張讓固然是何氏一方不假,但他與趙忠、郭勝等人投靠的是何皇後、何苗以及那個十歲的小兒劉辯,與何進雖無怨隙,卻深恨勸何進鏟除官宦的袁紹等人,以往也沒少暗中對付袁氏,何進雖氣惱,但張讓有何皇後、何苗、劉辯說情、撐腰,何進也拿他沒辦法。”
董重這才恍然大悟,旋即一臉遺憾道:“可惜無法拉攏。”
“是啊。”
董重亦惋惜附和。
他不是沒想過拉攏張讓,彌合張讓與孫璋雙方的矛盾,問題是張讓已經投靠了與太子同等身份的史侯,且那位史侯也默許他宦官在不觸犯底線的情況下貪點錢财——有這等在張讓看來萬分英明的幼主,他爲何要選擇董太後一方?
不誇張地說,以劉辯先前對宮内宦官的态度,除了孫璋等被劉辯故意打爲敵人的,其他大部分都暗中支持劉辯,支持這位寬待、善待他們宦官的幼主,宦官勢力早已暗中被劉辯整合,何進想要插一腳、拉攏張讓還有可能,而董重一方是幾乎不可能辦到的。
但即便如此,這次能把袁術調離雒陽,這對董重而言也是一場不小的勝利。
他先是進宮向董太後報喜訊,旋即又在自己府上設宴慶祝,可惜受邀的朝中士人大多都選擇借故拒絕,以至于董重這場宴席到最後弄得跟家宴似的。
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心情。
次日,虎贲中郎将袁術還未離開雒陽,赴汝南組織人手平叛,董重便迫不及待地舉薦族弟董承爲虎贲中郎将,又請董太後出面說情。
見董重吃相如此難看,何進、袁紹皆大怒。
袁紹憤慨地對何進道:“董重陰謀算計我袁氏,欲害大将軍,我弟公路大義爲公做出犧牲,不曾想董重竟如此貪婪,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進亦是心中憤慨,要知道此前他通過擔任虎贲中郎将的袁術掌控虎贲軍,雖說虎贲軍早已經爛透了,但它終歸是禁軍之一,何進豈能眼睜睜看着這股力量落入董重之手?
問題是,誰來代替袁術呢?
他可不是董重,可不能随随便便派個人頂替袁術。
袁紹想了想道:“王子師可以。”
王允、王子師昔日曾爲侍禦史,隻是遭張讓等人陷害才被罷免,論資格與能力,确實配得上虎贲中郎将之職。
于是何進立即帶着袁紹進宮,氣憤填膺指責董重因私害公、攻讦同僚,随後又舉薦府掾王允出任虎贲中郎将。
董重聞訊,連忙帶着族弟董承趕去,與何進一番争吵。
靈帝煩不勝煩,命人将雙方趕出清涼殿。
就在這時,趙淳匆匆而來,對張讓耳語了幾句,又給張讓一份奏章。
張讓不敢怠慢,立刻入内禀告靈帝:“陛下,方才史侯遣趙淳前來……”
靈帝當然知道趙淳,聞言狐疑問道:“何事?”
隻見張讓取出劉辯的奏章,堆着笑說道:“史侯表司徒崔烈之子、并州西河郡太守崔鈞此前助丁原平叛有功,請薦爲虎贲中郎将。”
靈帝一愣,接過奏章看了幾眼,旋即表情古怪地問道:“我兒幾時接觸的崔烈?”
張讓躬了躬身,低聲道:“其實是太尉曹嵩……他這段時日與崔烈走得頗近,在他的引薦下,史侯前幾日在宮内接見了崔司徒……”
“哦。”
靈帝輕應一聲,臉上閃過幾絲微妙的神色,待玩味一笑後點了點頭:“準!”
當日,靈帝征司徒崔烈之子、并州西河郡太守崔鈞出任虎贲中郎将,即日赴任。
消息傳開,何進、董重兩邊都爲之愕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