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政分離,劉辯并非不知,隻是不适用于當前的漢室。
令地方軍政分離的前提,是要有一個強大且穩固的中央來威懾地方,令其不敢逾越。
而現如今離心離德的漢室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倘若推行軍政分離,于十三州各設一名‘将軍’,那麽在不遠的将來,這些手中有兵權的将軍就會漸漸将手伸到州内郡縣,最終像曆史上的‘州牧’那樣,成爲一方諸侯,聽調不聽宣。
似這等例子,在曆史上比比皆是,劉辯不會犯這種錯誤。
因此,他選擇加強刺史這個各州的監察官,允許其在平叛時統帥軍隊,但平時州内各郡的軍隊,則仍歸各郡管轄。
之前靈帝問劉辯刺史平日聯合聯軍時,有或無權處罰不服從命令的郡尉,而劉辯思忖片刻後回應無權處罰,就是在談論各州軍隊在戰時與非戰時的歸屬——平時兵權歸各郡太守,戰時歸該州刺史,這是不可逾越的底線。
劉辯自認爲這個舉措最适合當前的漢室,剩下的,也就隻有查漏補缺了。
就像他對靈帝說的:無論何朝何代,世上都沒有十全十美的政令,查漏補缺、與時俱進,才是常态。
次日,鑒于骠騎将軍董重的攪局,大将軍何進與侍中董扶終究沒能說服靈帝廢史立牧,靈帝發下诏令,加強各地刺史的權力,給予其非常時期可自由調度州内軍隊的權力,不必再請示朝廷。
對此,侍中董扶十分失望,向朝廷請爲使者,前往冀州傳遞朝廷的公文。
在見到冀州刺史劉焉後,董扶将事情經過一說,又出示了朝廷的公文,劉焉亦頗感失望。
畢竟弄了半天,朝廷隻是稍微加強了一點刺史的權力,且這份權力也隻有在州境内出現叛亂時才能自動獲取,而平日,各州刺史仍然無法插手州内郡縣的政務,這豈是劉焉想要的結果?
他皺眉問董扶道:“不知是何人阻擾此事?”
董扶不知劉辯暗地裏的所爲,如實說道:“乃骠騎将軍董重。……他見大将軍支持廢史立牧,唯恐大将軍遣心腹出任各州州牧,增添權勢,遂竭力勸阻陛下。”
聽到這話,劉焉大恨董重。
良久,他歎息道:“刺史就刺史罷,益州刺史總好過冀州刺史。”
“是極。”
董扶亦點點頭,附和道:“益州刺史郤儉,貪婪成性,于任内大肆斂财,緻使益州民怨載道,君郎(劉焉字)正好取而代之。”
他乃廣漢人,自有故鄉之人将郤儉的事告訴他。
劉焉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雖然州牧一事黃了,但即便是益州刺史,他也惦記着董扶所說的‘益州有天子之氣’這回事,反正再怎麽樣都好過冀州,一個張燕就讓他暗自提心吊膽,現如今又有張純、張舉反叛,這個益州刺史,誰愛當誰當,反正他是不當了。
當然,雖說以打定主意請求朝廷改任他爲益州刺史,但眼下冀、幽兩州的叛亂尚未平息,他也不敢立即懇請調任,以免破壞了一直以來所維護的人設,遭人指責。
因此他想要調任,首先還要協助中郎将孟益、幽州刺史劉虞讨平張純、張舉的叛亂。
于是,心下着急的他再次派人去詢問中郎将孟益,詢問後者還有何需要。
而此時,中郎将孟益正在率軍圍攻中山郡的盧奴,與他一同圍攻叛軍的,還有劉焉在勸靈帝廢史立牧奏章中提及的平難中郎将張燕。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泰山太守張舉反叛,率叛軍至中山與張純彙合時,曾派使者去見張燕,想拉張燕入夥。
畢竟張燕的黑山軍在冀州可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别說冀州刺史劉焉無可奈何,就連朝廷也無力征讨,隻能在張燕主動投降的情況下招安。
然而張燕卻拒絕了張舉的使者。
甚至,可能張燕當時還覺得張舉腦子有問題:“我好好的平難中郎将,朝廷命官,實際權力比冀州刺史還要大,我爲何要跟你張舉、張純叛亂?”
于是,他無視張舉在自稱天子後拜他爲三公的許諾,毅然率黑山軍協助中郎将孟益,着實在孟益身上刷了一波好感——原本孟益覺得張燕不趁機作亂就好了,可不奢求張燕出兵相助。
但張燕還是義無反顧地率軍趕來相助,倒不是說他真的忠于漢室,而是因爲他早已将冀州視爲了他的地盤,豈能容張舉、張純在境内殺人搶掠,壞他秩序?
不管怎麽說,黑山軍的相助,确實是讓負責讨伐張舉、張純叛亂的孟益、劉虞一方勢力大增。
這一日,孟益正與張燕在商議圍攻盧奴,忽然劉焉派使者而來,詢問讨賊大軍有何需要。
不知劉焉内心所想的孟益大爲感慨,對左右道:“正因爲有劉君郎爲後方強援,我等才能安心讨賊啊。”
還别說,鑒于此前劉焉見張燕勢大,并未敢冒犯,張燕對劉焉的印象倒也不壞,笑着附和了兩句。
也不曉得,若在得知劉焉在奏章中将他說成潛在的隐患,又該做個想法。
數日後,孟益與張燕合力攻破盧奴,殺死張純麾下守将張應,餘衆逃亡涿郡。
在經過商議後,張燕留守中山郡,派将領孫輕、王當協助孟益進兵涿郡,追擊張應餘黨。
待追至涿郡時,涿郡太守溫恕率三千軍隊來援,截住張應餘黨的去路,與孟益前後夾擊,将張應餘黨擊破,斬首三千餘具,投降千餘人。
待雙方寒暄時,孟益問溫恕道:“溫太守,去年劉伯安劉刺史孤身赴廣陽,欲策反烏丸首領丘力居,使其不爲張純、張舉之助,涿郡與廣陽相鄰,不知溫太守可知劉刺史的近況?”
他口中的劉伯安,即是現幽州刺史劉虞。
不得不說,别看劉虞平日裏一副文士氣質,但着實膽魄過人,去年時他與孟益商議,留孟益在冀州征召軍隊,自己竟孤身赴幽州郡治——廣陽薊縣,要知道當時張舉、張純的大軍就在廣陽、漁陽一帶爲禍。
然而劉虞卻表示他此前當過幽州刺史,在烏丸等胡人中頗有些名望,執意親往,孟益、劉焉百般勸阻未果,隻能聽任。
今年開春以來,孟益尚未收到劉虞的消息,心中不免擔心。
而聽到他這番話,溫恕笑着說道:“中郎将勿慮,劉刺史在幽州的名望甚高,不分漢胡。據我所知,他到廣陽不久便策反了丘力居,現如今正率烏丸諸胡數萬駐紮于右北平,急攻遼西。”
“數萬?!”
孟益聽得目瞪口呆,畢竟他在冀州得到刺史劉焉相助,消耗錢糧,也不過征募三四萬軍隊,劉虞僅帶着幾名衛士、家仆赴廣陽,策反了烏丸首領丘力居不說,竟還征到了數萬胡人軍隊,這等名望,着實讓人心驚。
怪不得朝廷要再度征辟劉虞出任幽州刺史。
驚喜之餘,孟益又問道:“貴郡涿縣令公孫瓒,乃盧子幹盧尚書門生,此前我應盧尚書推薦,至冀州後派人征辟他協助讨賊,不知他現在何處?”
溫恕拱手回道:“正在劉刺史麾下聽用。”
孟益點點頭,不再多問。
此時,有孟益麾下的将領前來請示:“中郎将,那千餘俘虜如何處置?”
孟益一揮手道:“按照慣例,全部斬首。”
溫恕在旁聽得一驚,連忙勸道:“中郎将,殺俘不祥……”
見溫恕一臉驚愕看着自己,孟益解釋道:“戰前投降,乃真心歸順,可赦;戰後所俘,不過是爲勢所迫,非心甘也,當殺!……此乃朝廷之令。”
溫恕聽到解釋,又得知是朝廷的命令,也不好再多說,輕歎一口氣,親眼看着孟益麾下軍卒将千餘叛軍俘虜全部斬殺,憐憫地搖了搖頭。
次日,孟益命黑山将孫輕、王當率軍回張燕處,又請張燕派軍隊維持中山秩序,而他則率軍前往右北平,增援劉虞。
約半個月左右,孟益率軍抵達右北平,與劉虞麾下軍隊合兵一處,聚十萬之衆以攻遼西肥如。
此時劉虞、孟益、公孫瓒一方背後有幽、冀兩個州提供糧草,而張純、張舉卻隻占了遼西、遼東等區區兩三郡,雖尚能維持一時卻不能長久,到四月下旬時,張純、張舉便已陷入山窮水盡的地步。
而冀州刺史劉焉也正是見此才上奏朝廷,請侍中董扶出面彈劾益州刺史郤儉,由他代之。
五月初,劉虞、孟益、公孫瓒攻破遼西郡的肥如,公孫瓒力斬張純,自稱天子的張舉惶恐,孤身逃亡塞外。
劉虞遂于各胡重金懸賞張舉首級,不出二十日,便有胡人送來張舉屍身。
劉虞命人斬下張純、張舉二人的首級,連同奏章一同送往雒陽,旋即率軍返回廣陽。
至此,張純、張舉叛亂讨平。
而與此同時,侍中董扶也正好在朝中彈劾益州刺史郤儉,因郤儉是買官得來的官,又引起了一波朝中士人對後宮宦官的圍攻。
相較再次鬧騰起來的士人與宦官,劉辯的注意力卻在董扶推薦劉焉調任益州刺史一事上。
“賊心不死啊。”他當時暗暗說道。
他本意是抵觸劉焉赴益州任職的,州牧不行,刺史也不行,可問題是,除了劉焉,又有誰能平定益州現如今的混亂呢?
是的,當前的益州,亦鬧了黃巾之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