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發生的事,誰也不許傳出去……”
在崇德殿殿外走廊的角落,趙淳表情嚴肅地告訴跟前三名小宦官。
而在旁的張讓更是眯着眼睛,面色陰沉地威脅道:“若是咱家聽到任何有關今日之事的風聲,就将你等通通摘了腦袋!明白麽?!”
“明白,小的明白。”
盡管那三名小宦官都是張讓安排在崇德殿的,但依舊吓得瑟瑟發抖,唯唯諾諾。
而此時在殿内,盧植正皺着眉頭看着那份令劉辯勃然大怒的奏章,神色亦不怎麽好看。
他的面色怎麽可能會好看?
涼州王國、韓遂、馬騰叛亂,荊州區星、周朝、郭石叛亂,幽州張舉、張純、丘力居叛亂,這三處叛亂朝廷至今還沒有平定任何一處,并州又有各胡作亂,攻殺太守、殺官屠民。
漢室十三州,竟有四州陷入叛亂,盧植亦感到痛苦萬分。
不過在深吸一口氣後,盧植還是沉住了氣,看向對面桌案後此刻已冷靜下來的劉辯,勸道:“越是情況危急,就越發要冷靜,史侯要知道,有朝一日您是整個朝廷的主心骨,隻有您不亂,底下的臣子才不會亂。”
“盧師說的是,方才是我失态了。”
冷靜下來的劉辯坦率地承認了錯誤。
事實上,他其實知道并州會有這麽一場叛亂,甚至還知道丁原就是在這場叛亂中嶄露頭角,被大将軍何進相中,推薦爲并州刺史,取代已故并州刺史張懿的位子。
隻是這接二連三的叛亂讓他失了心态,這才不合時宜地在崇德殿發洩了一番,好在殿内大多都是自己人,盧植、張讓、趙淳自不會出賣他,而另外那三名殿内小宦官也是張讓的人,警告一番應該能讓他們管住嘴。
至于并州叛亂,其實就算劉辯不幹預,丁原亦能解決,不說他已在送來的奏章中立下了軍令狀,僅看他在曆史上的出色表現,就足以讓劉辯将此事交付于他。
但話說回來,這是否一個趁機調離袁紹、袁術的機會呢?
要知道先前張舉、張純叛亂時,劉辯就在考慮此事,結果何進、袁紹等人推薦了中郎将孟益,那麽這次呢?
朝中還有足夠分量的将領麽?
要知道并州叛亂乃是休屠各胡的叛亂,叛軍亦大多都是胡人騎兵,跟區星、周朝、郭石那種叛軍多爲農民兵還是有很大區别的,并非随便派個太守就能平定,否則曆史上孫堅也不至于到任僅一個月就平定了叛亂。
換而言之,并州這次最起碼要派中郎将、校尉級别的将領。
想到這裏,劉辯故作憂心忡忡地試探盧植道:“盧師,朝中還有像孟益中郎将那等有能力帶兵讨賊的将領麽?”
聽到這話,盧植亦面露沉思之色,思忖着合适的人選。
見此,劉辯假裝思忖了片刻,旋即故作驚喜道:“倘若要派一位有分量的重臣率軍讨伐休屠各胡,何不派袁本初、袁公路兄弟呢?”
“袁本初?袁公路?”盧植臉上露出遲疑之色:“袁氏兄弟名氣雖大,但此前并無率軍征戰的經驗,恐所托非人……”
“怎麽會?”劉辯假意稱贊道:“我聽說袁氏四世三公,族人大多出衆,袁本初、袁公路最爲出色。……退一步說,就算袁氏兄弟當真沒有征戰經驗也不要緊,并州那邊還有那位叫做丁原的從事,他在奏章中言辭鑿鑿,隻要朝廷允許他統率并州的軍隊,他有十分把握平定各胡,袁氏兄弟得其輔佐,必然能馬到功成。”
此時張讓與趙淳已回到殿内,聽到劉辯這麽說,張讓眼珠微轉,亦附和道:“盧尚書,老臣認爲史侯所言極是!”
你插什麽嘴啊?
劉辯不留痕迹地皺了下眉,但依舊一臉驚喜地注視着盧植。
就跟他所擔憂的那樣,盧植狐疑地瞥了一眼張讓,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他,眼眸中閃過幾絲困惑:“殿下……是希望老臣舉薦袁本初或袁公路?”
劉辯知道盧植察覺到不對勁了,但他相信盧植會有底線地選擇相信他,因此他正色說道:“盧師若能推薦,自然最好。”
“……”
果然,盧植神色微妙地注視了劉辯片刻,旋即點點頭道:“好,明日朝議,老臣會推薦袁本初或袁公路。”
聽到這話,劉辯藏于衣袖内的右手攥了下拳頭。
此時,張讓向劉辯提出了告辭:“老臣也該回陛下那邊了。”
這段時間靈帝每日在清涼殿厮混,張讓陪伴在旁,今日是因爲收到了丁原的奏章才親自過來。
見此,劉辯心中微動,起身說道:“我送送忠君侯。”
張讓一愣,卻也沒有拒絕,待劉辯相送他走到殿外時,他躬身問劉辯道:“殿下可是要吩咐老臣什麽?”
劉辯對于張讓有這等敏銳并不意外,在點點頭後,壓低聲音道:“待會張公可以尋機會将丁原的奏章禀告父皇,但推薦袁氏兄弟一事,讓盧師去做。”
“……”
張讓驚訝地看向劉辯,旋即好似意識到了什麽,按捺驚喜告罪道:“老臣糊塗,一時心切險些誤了史侯的謀劃。”
說罷,他又擔憂道:“方才盧尚書……”
“無妨。”
劉辯搖了搖頭,打斷了張讓的話。
張讓心領神會,躬身向劉辯辭行,直到走出數十丈後,他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崇德殿,自言自語道:“史侯果然不喜袁氏兄弟……”
喃喃自語罷,他腳步輕快地前往了清涼殿,将并州叛亂一事禀告于靈帝。
靈帝果然大爲驚怒,當即下令于次日設朝,商議并州叛亂一事。
而崇德殿這邊,盧植則喚來黃門侍郎荀攸,命後者将丁原的奏章交由大将軍何進過目。
臨近日落時,劉辯、盧植結伴走出殿外。
期間,盧植趁着四下無人,問劉辯道:“史侯對袁本初、袁公路兄弟是有什麽成見麽?”
聽到這話,劉辯也不知該怎麽回答。
難道他能對盧植說,袁紹、袁術兄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引發雒陽宮變,使董卓趁機入主朝廷,緻使漢室淪陷?
這不是瘋了麽?袁紹、袁術兄弟現如今的名聲還是相當不錯的。
“怎麽會呢?”劉辯笑着說道:“我隻是覺得需要一位有分量的人去平定并州的叛亂……盧師請相信我。”
“……”
盧植一言不發地看着劉辯,良久點點頭道:“老臣明白了,明日老臣會在朝議中推薦袁本初兄弟。”
“多謝盧師。”劉辯正色拱了拱手,仿佛變相承認了什麽。
盧植點點頭,旋即便告辭離去了。
看着他有些失望的模樣,劉辯心中稍稍有些愧疚,但他真不知該如何向盧植解釋。
『日後你就明白了。』
他心中暗暗說道。
次日巳時前後,靈帝于崇德殿設朝,召諸臣商議并州叛亂一事。
在靈帝向諸大臣詢問意見時,盧植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劉辯,出列禀道:“陛下,臣以爲朝廷應當派遣一位有名望的大臣前往并州,臣推薦司隸校尉袁本初,或虎贲中郎将袁公路。”
“……”
袁紹、袁術聞言猛地轉頭看向盧植,驚愕于盧植居然對他們做出一記背刺。
别以爲出任并州刺史是一件很榮耀的事,至少袁紹與袁術并不認爲,他倆如今一個擔任司隸校尉,一個擔任虎贲中郎将,哪個不必并州刺史位高權重?兄弟倆豈會願意因爲一個并州刺史的職位就離開京畿?
其餘朝中大臣也是驚詫不已,議論紛紛。
“不可!”
此時大将軍何進注意到了袁紹、袁術兄弟二人的求助,開口解圍道:“今天下不穩,袁本初身爲司隸校尉,肩負拱衛京師的重責,不可輕離。而袁公路乃虎贲中郎将,爲陛下出行時的宿衛,亦是不能輕離。”
見此,劉辯心中暗罵何進多事,又苦于不好開口支持盧植,以免遭到懷疑,正思忖着,沒想到骠騎将軍董重給予了一波助力:“陛下,臣以爲盧尚書所言極是,并州叛亂,必然要派遣一位有名望的臣子,袁本初、袁公路位高權重,最是适合。”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大将軍親自出征,那是最佳。”
袁紹、袁術不敢沖盧植發火,對董重卻沒什麽顧慮,當即,袁紹冷笑開口道:“董骠騎怕是有私心呐!”
然後雙方就争吵起來,吵得靈帝頭昏腦漲,在愠怒之下結束了當日的殿議。
『看來要将袁紹、袁術調離雒陽,不是那麽容易啊。得想個辦法……』
在離開時,劉辯思忖着将二人調離的辦法。
然而一直到劉辯于下午再次回到崇德殿,他也沒想出什麽頭緒,反倒是又看到了立在殿外的張讓。
“張公可别跟我開玩笑啊……”
劉辯的面色都變了。
張讓一怔,旋即好似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堆着笑容說道:“不不,殿下,這次是喜事,老臣見殿下這段時日憂心忡忡,是故今日得到喜訊,特地再次恭候。”
說罷,他取出一份奏章遞給劉辯。
劉辯接過奏章一看署名,見上面寫着‘長沙太守王匡’,又想起張讓所說的喜訊,不由得精神一振。
翻看奏章一瞧,果然是喜訊,長沙太守王匡在奏章中自述,言他大敗區星,斬區星于零陵昭陽……
“好!”
劉辯大聲叫好,心中正想說‘也并非一定要孫堅’,忽然在王匡後續爲其部将表功的内容中看到了一個名字,不由得心中一愣。
黃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