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給林醫生打電話吧。”施胤炀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紅姑忙說:“倒是不用打電話,二十八棟的七奶奶這幾天身體不好,林醫生今晚上住他們家了,我走幾步去叫他過來就是,那我去了啊。”
等紅姑離開後,施胤炀才進了房間,夏穎恩仍拿被子蒙着頭,他坐到床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想抽支煙,想起夏穎恩聞不得煙味兒,也隻能打消念頭,沉默不語。
好在紅姑很快帶着林醫生回來了,給夏穎恩打過鎮定劑後,她終于閉上眼睛,睡着了,隻是睡着後,眉頭也皺得緊緊的,滿臉的愁苦。
紅姑歎了一口氣,小聲與施胤炀說:“阿炀,我有幾句話,早就想跟你說了。剛才你跟阿開的話,我差不多都聽見了,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你說你恨她,要讓她生不如死,可看她痛苦,你也沒好受到哪裏去,這樣的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弄得彼此都遍體鱗傷,又是何必呢?要不,放了她吧?放了她,她可以得到自由,重新開始,你也可以慢慢的忘掉仇恨,走出仇恨,你和她就都可以解脫了……”
“不可能!”話沒說完,施胤炀已斷然道:“她當初那樣欺騙背叛我,害了那麽多兄弟和他們的親人,要我就這樣放了她,也太便宜她了!我就是要關着她一輩子,折磨她一輩子!”
紅姑緩緩搖頭:“阿開不是說了嗎,這次的事,絕不會是最後一次,你防得了他一次,防不了十次百次,到時候不用你關她一輩子,折磨她一輩子,她的一輩子很快就會完了。”
她語帶試探,“再不然,殺了她?阿開今天雖然過分,但有一句話說對了,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你就心軟了,我看得比阿開更清楚,你對她比我們看到的、比我們想象的還心軟,跟她舊情複燃,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你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又怎麽可能走到最後?你們自己先就問題重重了,更不必說還有那麽多旁人,你能一點不顧忌大家的感受嗎,她又能一直不與大家打交道嗎?”
“阿炀,你就聽我一次吧。”紅姑語重心長,“你終究要結婚生子的,你媽媽在時,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你結婚生子,平安平淡一輩子。當年,她跟你爸爸時,一開始并不知道你爸爸的身份,等知道時,已經有了你,她既放不下跟你爸爸的感情,也放不下你,隻能跟你爸爸過下去了,于是,她把希望都寄托到你身上,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擺脫那些黑暗,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陽光之下,與妻兒平順安樂的過一輩子。”
“夏穎恩四年前的欺騙與背叛固然可恨,我也因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豈能不恨她?可有時候我又會想,你們做的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時刻都要受到警察們和同行們的威脅,有這一天,難道不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嗎?你爸爸,你表姑父,還有阿開的爸爸和其他人,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的就死于非命了?不瞞你說,阿恺不在後,我反倒十天裏,有五六天能一覺到天亮了,不像以前,真正是夜夜都不能安睡,我唯一的遺憾,就是他沒能給我留下個孫子。”
“可他不在了,你還在啊,我還盼着你早日完成我抱孫子的心願呢,若你一直将夏穎恩留在身邊,對你将來的妻子和孩子也太不公平了,你好不容易才站到了陽光下,雖然隻能隐姓埋名,但隻要能徹底告别以前的生活,隐姓埋名又算什麽呢?單從這一點來說,我們還得感激夏穎恩,不然就算你已經在着手告别過去,千絲萬縷的又豈是三五年就能完成的?所以阿炀,放了她吧,啊?”
施胤炀額頭青筋迸起,滿眼都是陰鸷:“紅姑你别說了,我絕不會放了她的,哪怕将來我娶妻生子了,也絕不會放了她!”
她把他推進了地獄,讓他餘生注定隻能活在黑暗與仇恨裏,那他也得将她拉下去,大家一起痛苦,一起受盡折磨,至死方休!
紅姑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麽多,卻是一點用都沒有,還待再說:“可是……”
施胤炀已一擡手:“好了紅姑,您的話我放在心上了,讓我先想想,以後再說吧。忙了一天,你下樓休息吧,這裏有我。”
紅姑沒辦法,隻能說了一句:“那你也早點休息,有什麽事立刻叫我。”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施胤炀這才狠狠的吐了一口長氣,煩躁的脫了外套,扯下領帶,去了衛生間洗澡。
等他洗了澡出來,見夏穎恩還安安靜靜的睡着,想起自己剛接到韓奕電話時的恐慌,他的心沒來由的一軟,不管怎麽說,人還活着,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終于忍不住撫上了她的頭發,這才發現,她的頭發還是濕的,于是拿了吹風,輕柔的給她吹起頭發來。
夏穎恩或許是覺得很舒服,一直緊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
施胤炀看在眼裏,忍不住想起紅姑剛才的話來。
這次的事,再次證明了一個事實,他是真的不想夏穎恩死,哪怕在當初最恨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想過讓她死,如今就更不想了,他騙得了别人,自己卻是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那擺在他面前的,就隻有一條路了。
可讓他就這樣選擇後一條路,放了她,他又不甘心,一旦放了她,他的那些痛苦與仇恨該如何安放?他那些絕望的日日夜夜算什麽?還有他曾經付出的全部感情,又算什麽?!
施胤炀赤紅着眼睛,忽然俯身,重重咬在了夏穎恩的嘴唇上,既然已經陷入了這樣無可挽回的死局,那他們就一起下地獄,一起永世不得超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