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已做好了被他恨,被他百般折辱的準備,尤其在知道母親和妹妹都在他手上之後。
可當真對上他冰冷無情的眼神,再想到曾經的他對她是多麽的溫柔寵溺,幾乎就是百依百順之後,她的心還是劇烈的抽痛起來,她再也不會是那個唯一的例外,他們之間也再回不去了……
施胤炀冷冷的說完,也不等夏穎恩說話,直接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屋裏的空氣也爲之一松,再不複方才的沉悶與壓抑。
夏穎恩這才如被人抽走渾身的筋骨一般,癱在了床上,小聲的啜泣起來。
她是欺騙背叛了施胤炀,可她是有苦衷的啊,一邊是母親的命和妹妹的未來,一邊是她深愛的男人,她能怎麽樣呢?
難道爲了自己愛的男人,爲了自己的愛情,就置母親的生死于不顧,任年幼的妹妹自生自滅不成?
但一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想到那漫天的大火,此起彼伏的慘叫,難以置信後的惡毒咒罵,天亮後一切都平息後的殘壁斷垣,還有施胤炀被押走前,滿眼冰冷狠戾看着她放的狠話:“你最好祈禱我立刻被執行死刑,而且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否則你欠我的,今生我一定讓你百倍償還!”
每一幕都曆曆在目,每一幕都清晰得像發生在昨日一樣。
夏穎恩又覺得,她的苦衷不能成爲她欺騙背叛的理由,至少不能成爲全部的理由了,縱然算來她是兵施胤炀是匪,但就真沒有兩全其美能解決問題的法子了嗎?
她其實完全可以把一切向施胤炀和盤托出,然後請他幫忙解救母親和妹妹,再勸得他舍棄一切,他們換一個地方,光明正大的重頭來過……當然,這個法子未必能成功,可沒試過之前,她又怎麽确定就一定不能成功呢?
然而她連嘗試都沒有做過。
叫施胤炀怎能不恨她,那是他父祖和他畢生的心血,那些死了的人更是他手足親人一樣的存在,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待她也是友善有加,可她卻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所以如今施胤炀怎麽懲罰她,都是她該受的,她唯一的奢求,就是他能放過母親和妹妹了。
施胤炀面色鐵青的下了樓,點起一根煙狠狠抽了幾口再吐出後,才覺得心裏稍微好受了些。
但下一秒,他的心情就更惡劣了,他爲什麽要出來了再抽煙,是潛意識裏還記得那個該死的女人聞不慣煙味兒,怕熏壞了她嗎?
這該死的本能!
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了不遠處的一片玫瑰園上,立刻滿是陰鸷與狠戾,然後便無聲的冷笑起來。
曾經的他,是真把那個該死的女人寵上天了,她喜歡玫瑰,便立刻讓人爲她移植玫瑰園,她喜歡嬌嫩的顔色,整個城堡的内裝修,差點兒都換了一遍,他甚至爲了将來能給她與他們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和未來,加快了放棄一部分事業、洗白一部分事業的進程。
他一直以爲與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又爲他死了的未婚妻蔣舒薇,才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與舒薇長得高度相似的她隻是替身,但相處得越長,他心裏就越清楚,原來他對舒薇更多是妹妹一般的親情,還有感激與愧疚,對她,才是真正的愛情。
可她是怎麽回報他的!
讓他家破人亡,兄弟親人們死傷無數,一切都毀于一旦,自己還去鬼門關轉了一圈……他不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麽對得起那些枉死的兄弟和親人們,又怎麽對得起自己吃的那些苦,還有曾經錯付的真心?!
夏穎恩哭着哭着,不知不覺睡着了。
等她醒來時,天已快黑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沒吃安眠藥,還身陷囹圄的情況下也能睡着,還睡了這麽久,難道是因爲,知道自己已經逃無可逃,反倒心安了?還是,知道某人原來還活着,潛意識裏太高興,整個身心都跟着放松了下來?
夏穎恩正發呆,門忽然開了。
她忙坐起身來,屋裏的燈也同時被來人按亮了,她這才看清楚,進來的竟是一個熟人——施胤炀的遠房表姑媽紅姑。
夏穎恩一下子紅了眼圈,聲音幹澀:“紅、紅姑,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她不會忘記,曾經的紅姑待她是多麽的好,跟對待親生女兒也不差什麽了,讓她在她身上,體會到了久違的名存實亡的母愛。
可愛與恨從來都是雙生子,沒有愛何來恨,紅姑曾經對她有多好,如今就有多恨她吧?紅姑的兒子,可是她親眼看見身中數彈,當場身亡的……
果然紅姑滿眼都是譏诮與仇恨,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更别提與她說話了,放下手裏的托盤,就轉身出去了。
夏穎恩心如刀絞,她當年最不想傷害,也最舍不得傷害的人,就是施胤炀和紅姑了,可結果卻是,她恰恰将他們兩個傷得最深,别人至少沒有對她付出真感情,即便付出了,也遠沒有他們兩個付出得多。
她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然後裹着被子坐到桌子前,小口小口的吃起紅姑給她端來的飯菜來,她肚子早就餓了,卻沒有胃口,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
但想到母親和妹妹,她們還等着她去救,她到底還是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來。
等吃得有七分飽後,夏穎恩再次放了筷子,把碗筷都收好,站到了窗邊,外面很黑,像怪獸張着巨大的嘴巴,随時會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一般,再不複記憶裏窗外哪怕是半夜,也明亮如白晝的情形。
她忙關上窗戶,放下了窗簾,她怕黑的毛病,有生之年怕是好不了了,一如她跟施胤炀之間,有生之年也好不了了吧?
剛轉過身,就對上了施胤炀陰鸷的雙眼,夏穎恩的心猛地一跳,吞了一口口水,才小聲說道:“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話沒說完,聞見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知道他一定已喝了不少,心裏就更害怕了,他不會,又對她……她的那裏還很痛,實在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