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醫院。”我有些失态，竟連“請”字都忘記說了。
“好的，我姓賈，和你們楊經理挺熟的，您就叫我老賈吧。請問您這是去省醫院的東門還是南門？東門離住院部近，南門離急救室近。”這師傅是個中年漢子，臉型方長，皮膚黑黝，雙眼大而有神，額頭、眼角以及嘴角兩旁有很深的皺紋。
“好的，去南門吧。您好像很了解省醫院啊？”省醫院床位緊張，母親今晚就算度過危險期也隻能呆在急救室了。
“我老爸就是在省醫院走的，我在那兒泡了大半年。”老賈說到父親的走時，已沒了該有的悲傷感。看來再深的心痛也會被歲月沖淡。
“您父親患的啥病呢？”
“心髒病。”他這輕描淡寫地回答，卻讓我心中猛地一沉，感覺不是個好兆頭。老賈沒看出我的不安，問道：“那您這是去看誰啊？”
“看我媽，也是心髒病。”我忐忑不安地答道。
他似乎明白了點什麽，略一沉吟安慰道：“心髒病來得快，走得也快，沒多大痛苦。”老賈顯然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他似乎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将話題拉開“我告訴您，人走後可能還會以另一種方式活着。”
“另一種方式活着？”我吃驚地看着他，不相信這話是從一個壯壯實實的漢子嘴裏說出的。
“嗯，您還别不信，我老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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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我就知道了，可神奇了。”他賣關子似地停了下來。
“快說來聽聽，我真是希望父母走後能天上有知。”
“您知道新縣離廣東有多遠嗎？”他側目看着我問。我随口回答：“近兩千公裏。”畢竟公司有業務在廣東。他嘿嘿一笑“看來還難不到您。沒錯，如此遙遠的距離，我老爸剛一落氣，我那遠在廣東老家的小爹，也就是我爸的弟弟就打來電話，問我父親是不是已經走了，當時就把我吓了一大跳。小爹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身體又差，我們原本打算把老爸的事瞞下來，可沒想到他竟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小爹第二天就從老家飛了過來，我問他是怎麽知道的，他說頭天夜裏自己正睡得死沉死沉的，忽然聽見院門被人重重推開，院壩裏傳來瓶瓶罐罐、桌椅闆凳被掀翻撞倒的聲音。小爹以爲來賊了，提了根棍子就推門出去，可到外面一看，漆黑的院子裏空無一人，四周靜得讓人毛骨悚然。就連平日裏異常兇猛的看家犬大黑也耷拉着耳朵，躲在磨盤下不敢出來。鄉下人信迷信，怕遇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所以小爹趕緊轉身回屋，把門窗關好，蒙頭又睡下。模模糊糊中，小爹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家大門被卸了一扇，搭在院子中央的兩條木凳上，我老爸就直挺挺地躺在上面。農村裏誰家死了人，都會放在門闆上停三天。見老哥躺在門闆上，小爹一難過就哭醒了。他忽的起身，往外一看，院子裏還是黑黢黢的，啥都沒有。但這時小爹心裏已明白，我爸肯定去世了，而且已回老家了。所以小爹趕緊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這事也确實太神了，會不會是您家裏誰走漏了風聲？”盡管他講得繪聲繪色的，可我還是不太相信。
“不會，當時就我一個人在醫院。由于父親住院的時間太長了，全家都被拖疲了，所以開始輪流值守，而那夜正好輪到我值班。醫生下病危通知時我整個人都吓蒙了，而且搶救現場相當緊張，我還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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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跑下去簽字取藥，連家裏人都還沒來得及通知小爹的電話就到了。”
“那您父親爲什麽不回你們家，而要跑回兩千裏以外的老家呢？”我不解地問。
“爺爺奶奶去世後，我老爸就在他倆的墓地旁給自己選了塊地。他說自己少小離家，一輩子漂泊在外，死後一定要回家。看來他确實已經回去了。”老賈說這話時，居然有種釋然感。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感慨道。
“這在農村不稀奇，我爸在老家的朋友李叔家就出過一件這樣的怪事。他家媳婦爲了一點小事就想不開，偷喝了農藥，被發現時還有一口氣，一家人趕緊擡着就往縣醫院送。縣醫院離咱村還有五十多公裏地兒，大家深一腳淺一腳急趕，可還沒走出十裏地人就不行了。他們怕送醫院後被拉去火化，趕緊掉頭又把人給擡了回來。誰知他們剛剛到家，他媳婦娘家大哥就趕到了。李叔一家人正納悶是誰大半夜去報的信，可她哥卻說是妹妹托了夢，她已經回家了。”村支書問“你老妹沒抱怨什麽吧？”他說“老妹本來就有抑郁症，她說是自己不想活了。還叮囑我們别去找她夫家的麻煩。”
“居然還有這種事？真是不可思議啊！”之前我也聽說過人在彌留時會靈魂出竅，但沒想到還真有實例。
我一下就想起了我老媽，心裏已沒了之前的壓抑感了，看來她老人家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再說了，若母親要離開，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果然，父親很快就打來了電話，說是老媽已脫離了危險，讓我不要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就如得到了上蒼的垂憐，我感到内心無比的喜悅。開心的說道：隻要老爸老媽都好好的，我對上蒼就别無所求了。”聽我這樣說，那不會安慰人的老賈也如釋重負地傻笑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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