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再見慕裴竟然是在這樣的時候,隻見他一身白衣守在方楚楚的床邊,目光眷戀不舍移開半分。
“多謝。”知他會如此做全是爲了方楚楚,可是不管因爲什麽,他都必須跟他道一聲謝。
慕裴沉着臉,雙眸晦暗不清看不出情緒,隻是,緊握的雙拳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思。
深呼吸多次後,慕裴才沉聲道:“不用謝,我會做這些全是爲了郡主,不是爲了你。”
夜淩旭也不再多言,将方楚楚交給慕裴請來的大夫,隻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候。
衆人幾乎是一整夜不眠不休,百次實驗研究後,總算是拟出了一個方子。可是,藥Xing猛烈,隻怕方楚楚的身子會受不住,必須找一個人先行試藥。
“朕來。”
“我來。”
兩個人不同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夜淩旭和慕裴對視一眼,慕裴緩聲道:“你是一國之君,這種事情你若是爲楚楚做了,隻怕不知道你的子民會如何議論她,還是我來吧。”
的确如同慕裴所言,夜淩旭深知自己這段時間的任Xing已經讓很多大臣不滿,若再親自試藥,隻怕那些臣子就要忍不住來找方楚楚的麻煩了。歎息一聲,“大恩不言謝,朕許你一個條件,不論什麽,朕都答應你。”
慕裴聞言,隻沉默片刻,沒有表示接受與否。
慕裴在和方楚楚呆了一天之後,順利的染上時疫,先行替她試藥。不負衆人期待,藥Xing很好,慕裴吃了當天就沒事了,于是衆人趕緊再熬了一副藥送到方楚楚的未央宮内。
夜淩旭親自喂方楚楚喝下一整碗藥,時間一點點流逝,又是一個黃昏到來。
衆人還在屏風外等候,倚蘭卻第一個發現屏風上似乎有一個影子在移動。
“皇上您看!”刹那間反應過來,此時屏風後隻有方楚楚一人,若是有人在移動,豈不是……
夜淩旭慌張起身,絆倒了腳邊的椅子也來不及去扶,如毛頭小子一樣跑到屏風後面,見自己起身坐在床邊的方楚楚,又驚又喜,“楚楚,你醒了?”
方楚楚迷茫的看着夜淩旭,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足足昏迷了七日,指了指嗓子示意自己口渴想要喝水。
慕裴随後走到屏風後,見榻上的她雖然還是緊閉雙眸,可至少坐起來了。隻見她長睫在眼簾下映出一片小小的陰影,顯得楚楚動人。“你醒了?”慕裴還不知道現在的方楚楚嗓子壞了,輕聲問道。
方楚楚低頭不言語,慕裴又忍不住問了兩遍,終究還是倒茶進來的夜淩旭替她回答道:“楚楚不能說話了,不過我相信這隻是暫時的。”
“什麽!”簡單的一句話,卻在慕裴心中掀起萬丈波瀾,“什麽,她不能說話了,爲什麽,是你的原因嗎?”慕裴一口氣問出許多問題,片刻後才察覺自己失禮了。
關心則亂,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怪不得,上次離開跟方楚楚告别的時候,她隻言片語都未對自己說過。當時他隻以爲她是傷心蘇卿陽的事情不想與他說話,現在看來,在能時候她嗓子就已經不行了。
轉身,惡狠狠的瞪着邊上的夜淩旭,若不是他手中端着要給方楚楚喝的茶水,隻怕他早已一拳迎上去了。管他是什麽衛國皇上,隻要他傷害了楚楚,不管他是什麽人,慕裴都不會放過他。
不是沒有瞧見兩人之間的争鋒相對,可是方楚楚現在大病初愈,乏得很。揮揮手,“我想睡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好嗎?”
兩個男人見狀倒是一緻的點點頭,前後離開。
這一夜,神經緊繃的衆人總算是能好好休息一晚了,隻是,慕裴一個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雪光映照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燕國公主到何處了?”
“再有兩日就進幽州城了。”黑夜中一個黑色影子隐匿在暗處,低聲回答着慕裴的問題。
慕裴揮揮手,那人也不知是消失了還是隐匿得更深了,目光所及之處,已經看不見此人的身影。
兩日來,慕裴曾無數次委婉的問過方楚楚,要不要在燕國公主來到之前同她一起回齊國。“湘南王現在也在趕來的路上,不過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如從前了,加上天寒地凍,路滑走得慢。若是我們現在啓程,應該能在路上和他彙合。”
可是每每提到這件事,方楚楚不是沉默就是搖頭,搞得慕裴也無計可施。
慕裴不知道,方楚楚是在等,等這位燕國公主到來後,看夜淩旭是什麽态度,再決定她的去留。在昏迷的這幾日中,她不是沒有知覺的,她能聽到衆人說話,隻是不管如何她就是睜不開眼睛醒不過來。
所以,夜淩旭那番隻要她不要江山社稷的話她聽得明明白白,雖說有些不可相信,但是哪怕隻有那麽一丁點希望,她也想去相信他一次。
隻是這一次,恐怕方楚楚真的要失望了。
燕國公主已經抵達幽州城,在城東的别苑住下,隻差欽天監選一個上好日子便可大婚。
皇宮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上下打掃,高挂紅綢。所有宮女太監皆月銀增倍,就連她宮中的宮女太監,每人也分得Chun夏秋冬四季衣裳各一套。
燕國來使更是繁多,幽州城内也是人人高興,畢竟皇上迎後,這可是舉國上下的大事。
采納、訂盟、納征、議期……一系列的事情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而那位傳聞中的楚國公主,也在今日即将入住椒房殿,有史以來皇後身份的象征。
除了方楚楚的未央宮,整個皇宮都是一片喜慶,張燈結彩,修葺一新,隻爲迎接他們真正的女主人——皇後娘娘,燕國公主的到來。
曾經方楚楚身爲太子妃的時候,以爲自己距離皇後不過一步之遙,也堅信夜淩旭不會辜負她。可是沒想到……
聽說,燕國陪嫁了整整三百箱嫁妝,還有城池十座,步兵五萬;
聽說,燕國公主愛美,特意請了當世最出名的繡娘,在幾月之内縫制了一件獨一無二的嫁衣。上面綴滿價值千金的夜明珠,就算在白天也是熠熠生輝;
聽說,夜淩旭爲了迎接燕國公主,特意命人趕制了各色布匹,帷帳、被褥、枕面……甚至連新人腳下踩過的緞面,也要極好的;
聽說……
聽說得太多,方楚楚仿佛已經麻木了,整日目不轉睛的望着殿門口,期待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會從殿外走入,牽着她的手告訴她:“我們遠走高飛,不問世事。”
可是幻想終究是幻想,連倚蘭都被調走了,現在整座未央宮内,除了方楚楚便隻剩下慕裴和他的人手。
想起自己時疫時夜淩旭那麽體貼細微的照顧自己,看着自己的手心,曾經他不顧感染時疫緊握自己的雙手。如今,時疫已然褪去,可是掌心的溫度卻消失不見了。
“難道江山社稷,真的這般重要?”方楚楚在心中扪心自問,可是連她自己也會選擇前者,又怎麽能怪夜淩旭呢?
“明日就是他們大婚之日,衛國舉國上下歡慶三日,夜淩旭大赦天下,衆人都在開心,唯獨你。”慕裴看方楚楚盯着殿門口已經好幾日了,不眠不休,似垂死之人在做最後的掙紮。
聞言,方楚楚轉身,看着将黒的夜,點燃了案上的燭火。提筆,在上面寫下:那又何妨,我相信他會來給我一個解釋。
“你這是在自欺欺人。”慕裴見她強忍痛苦的笑,終是忍不住拆穿了她,如果再讓她這樣下去,隻怕情況會比時疫的時候來得更早。
身體病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病了,無藥可醫。
方楚楚坐在案桌邊上微微一笑,燭火映在她臉上,更顯得她一雙清瑩的眸子潋滟動人。連窗外的夜色,也無法比拟。隻是那笑,那過勉強,太過落寞。
她不求别的,隻求他能來給她一個解釋,隻求他能來看她一眼,便足以讓她有繼續在這皇宮中生存下去的動力。
愛得如此卑微。
隻是此刻,夜淩旭亦是同樣失魂落魄,站在窗前,看着今年冬天難得的一次月亮,連勉強一笑都無法做到。
在爲方楚楚診治時疫的時候,慕裴帶來的其中一名大夫主動找上夜淩旭,“皇上,恕草民直言,您怕是中毒已深,若是信得過草民,可否讓草民給您把把脈?”
“胡說八道!”楊榮在一旁訓斥道:“皇上龍體安康,豈容你在這裏胡說八道。”
别說别人了,夜淩旭第一個不相信,自己從小在軍中鍛煉,怎麽可能會有身體不好這一說。
“如果你是想要錢财,治好楚楚之後,随意開價。”
民間大夫一陣搖頭,“皇上不信草民也罷,可是不超三日,您一定會七竅流血,到時候隻怕就完了。”
“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把你趕出皇宮!”楊榮怒聲道,轉頭看着夜淩旭,見他面色陰沉,“皇上别聽此人信口雌黃。”
“恩。”夜淩旭當時并未當回事,可是不到三日,有一晚他在照顧方楚楚的時候,忽然感覺雙眼一疼,等他伸手一摸,一臉鮮血不知從何而來。而眼前已是一片猩紅,連方楚楚的容顔都看不清了。
雙眸流下妖異的鮮血,若不是慕裴進來看見,隻怕他就這樣死在了方楚楚前面。
而後,請來那名民間大夫,診斷後夜淩旭才得知,自己真是中了毒——情毒。
傳聞此毒隻會經男女之事傳給對方,如果他中毒已深,那方楚楚……
“不瞞皇上說,娘娘的确也中毒了,隻是此次的時疫恰好以毒攻毒消了她的情毒。因此現在,娘娘是無礙了,隻是皇上您……”
“朕還有多少時日?
民間大夫思量片刻,“好生安養或許還有幾年可活,若情緒波動太甚,隻怕這幾個月便會命喪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