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空氣中混着一股木材燃燒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大隊全副武裝的騎兵不斷巡邏,
偶爾還從倒塌的建築物下面看到露出的部分軀體,
這是建虜盛京的最新場景,
不對,皇太極死了,
玉玺交了出來,大清都沒了,哪裏還有盛京,
現在叫沈陽城才對。
陸長樂帶着陸長威走在沈陽的街頭,
有些感概地看着這座新興的城市。
街上沒什麽人,城裏實施軍事管制,
所有人都要求在住所或軍營等候,
不時有遠征軍和二白旗混編的隊伍走過,
抓捕漏網的将領和犯官家眷,
特别是那些漢女幹,
絕不能輕饒了他們。
此時,沈陽城小南邊門一處裝飾奢華的宅子,
正白旗佐領圖木帶着部下來到門前,
隻是使了一個眼色,
二名正白旗旗兵走上去,用腳大力踢着木門,
“開門,開門,快點”
用力過猛,震得門框的灰塵都落下。
這裏住着的,是漢正旗總兵祖大壽,
祖大壽原是大明一員悍将,打仗非常勇猛,
對八旗造成很大的傷亡,
很多旗人痛恨他,偏偏皇太極對他格外寬容,
即使降完複反,再降,皇太極也沒治他的罪,
還授他漢軍正黃旗總兵的職位,賜豪宅,賞美女,
不知多少旗人眼紅。
皇太極都死了,圖木對祖大壽,也不用再客氣了。
在旗兵的野蠻叫門不久,
門終于吱的一聲打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仆走出來,
老忠仆候三賠笑地說:“奴才見過諸位軍爺,不知這麽多軍爺前來,所爲何事?”
“啪”的一聲,一名旗軍揚手就給了候三一巴掌,
“笑什麽,快,讓祖大壽馬上出來。”旗兵惡狠狠地說。
被狠狠抽了一巴,差點沒把候三抽懵,
不敢生氣,連忙賠笑地說:“我家老爺身體不适,實在沒法見客,還請軍爺見諒。”
爲了部下,祖大壽再次投降,
這一次投降,祖大壽好像耗盡了所有的精氣神,
被封爲漢正黃旗總兵,告病假一直未到任,
既不跟建虜貴族搞好關系,
也不找昔日的同僚叙舊情,
每日就讓下人把房門緊閉,誰也不見,
隻有皇太極下旨邀請他參與軍事會議,才短暫出門,
會上,能不說話,就不開口,
實在要說話,也是簡單分析幾句就住口,
越是這樣,皇太極對他越是欣賞,
經常給他賞賜,有種千金市骨的感覺。
當然,除了欣賞,祖大壽還有很大的價值,
祖家是将門,到了祖大壽這一代,
滿門虎子,
弟弟祖大樂、祖大春都是軍中猛将,
四個兒子也是文武雙全,其中長子祖澤潤表現最出色,
被皇太極封爲漢正黃旗額山固真,也是旗主,
祖澤溥、祖澤洪、祖澤清的表現也很出色,
養子祖可法、外甥吳三桂,都是年輕人中佼佼者,
這些都是祖大壽的底氣。
圖木不耐煩地走上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大聲喝道:“該死的奴才,這裏輪不到你說話,還楞着幹嘛,進去拿人。”
皇太極在的時候,得讓着他幾分,
現在,怕什麽。
一群人剛想強行沖進去,
門内突然沖出一群手拿武器的護衛,
爲首一個滿面胡子的漢子大聲吼道:“誰敢私闖祖宅。”
他們都是祖家從小眷養的私兵,隻聽從祖大壽一個人的命令。
别說一個小小的佐領,就是皇太極來了,
他們也會毫不猶豫攔在前面。
“好啊,竟敢造反”圖木一下子抽出彎刀,獰笑地說:“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本将的刀子鋒利。”
“慢着”這時身穿便報的祖大壽站出來,對圖木拱拱手說:“圖木佐領,給老夫一個面子,别跟這些下人計較,如何”
本來不想露面,雙方快要打起來,不得不出面。
大明派人侵擾建州南部,
祖大壽剛開始以爲隻是效仿毛文鳳,
制造幾場騷亂就跑,
沒想到有天會兵臨盛京,
連正白旗的多爾衮、鑲白旗的阿濟格也投降明軍,
越是危急關心,祖大壽就越慎重,
攻的盛京時,生怕被牽連,
祖大壽命下人緊閉大門,一步也不出家門,
怎麽也沒想到,皇太極竟然輸了,
連小命都沒了,可以說一敗塗地。
圖木都沒拿正眼瞄祖大壽,大聲下令:“來人,把這些人全部帶走,違令不衆者,格殺勿論。”
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影響自己賺取功勞。
“誰敢”那名滿臉胡子的親衛一下子攔在祖大壽面前。
誰敢對自己主人不利,就跟誰拼命。
“抗命者,格殺勿論”圖木抽出武器,大聲喝道:“來人,進攻。”
旗主投靠了新主,正急着在新主面前表現,
可不能誤了旗主的大事。
沖出來那十多名親衛,全是祖大壽最信任、最精銳的私兵,
看到正白旗兵要進攻,
二話不說抽出武器,用身體把祖大壽團團圍住。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陸長樂衣時趕到,大聲喝道:“住手。”
這次出來,就是想看祖大壽,
來得正是時間。
“大膽,敢打擾佐領大人,你們這是要找死嗎?”
一名胖乎乎的小隊長,把刀對準陸長樂,厲聲威脅道。
正白旗,以前是上三旗,
現在也是最先投靠陸總督,地位特殊,
這隊是漢八旗的人吧,跑出來幹什麽?
在正白旗人眼中,漢八旗是奴才中的奴才,
什麽時候輪到他們說話了。
圖木也有些不爽,看清來人,差點眼珠子都掉了,
一個箭步沖過去,擡腳就把那胖手下踹倒在地:“瞎了你的狗眼,這是陸總督。”
教訓完手下,
圖木小跑到陸長樂面前跪下:“小的不知陸總督到來,有失遠迎,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回去小的狠狠收拾他。”
八旗的等級制度非常苛刻,
下犯上絕對是死路一條,
算起來,陸長樂是這圖木主人的主人,
要是陸長樂一生氣,
整個牛錄都得處死。
陸長樂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揮揮手說:“好了,這裏交給我,你們忙别的去吧。”
“小的遵命”
圖木如獲大赦,連忙帶人跑了。
看到人走了,祖大壽猶豫一下,還是硬着頭皮上前
“小人祖大壽,拜見陸總督。”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二次投降的祖大壽,看到大明的軍隊,心裏有一種愧疚感,
有種做壞事被人當場抓到的感覺,
現在陸長樂征服了八旗,
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祖大壽不怕死,但是兄弟、忠心的老部下、妻兒子女都在這裏,
特别是自己最器重的長子祖澤潤,
奉命出城阻擊,現在還沓無音訊。
陸長樂看着一位年過花甲、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軍人,面色和藹地說:“老将軍,請起。”
算算年紀,祖大壽今年六十有四,
在古代來說,已經算長壽,
雖說年過花甲,可祖大壽腰杆筆直、兩眼炯炯有神,
說話中氣十足,一看就有深厚練武底子,
看着眼前這位老人,陸長樂腦中開始回憶與他有關的資料,
1430年(宣德五年),甯遠城(今遼甯興城)築成當年,
原籍安徽的軍官祖慶率全家老小遷居至此,世代繁衍,
世襲明朝甯遠衛軍職并不斷提升,成爲甯遠望族。
最風光時,祖大壽的兄弟祖大樂、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澤遠、祖澤沛、祖澤盛、祖澤法、祖澤潤、祖可法等,都是上自總兵、下至副将、參将、遊擊的各級軍官,
分駐甯遠、大淩河(今遼甯淩海市)、錦州諸城。
爲表彰祖氏世代鎮遼的功勳,
明朝崇祯皇帝即位後,特命于甯遠城内敕建祖氏四世鎮遼的功德牌坊。
祖大壽戎馬一生,多次率兵跟建虜血拼,
大淩河之戰,祖大壽奉孫承宗之命修複大淩河,
修築不到半個月,皇太極親率大軍包圍大淩河城,
祖大壽倉促應戰,大淩河城被圍了三個月,
城内的糧食吃完了就殺馬吃,馬吃沒了,就殺人相食。
大淩河城百姓被充作軍糧殺盡,
最後實在守不住了,假意投降皇太極。
投降後,祖大壽找理由逃回錦州,再次舉起反建虜大旗,
松錦之戰兵敗後,被困錦州,在孤立無援下苦守一年之久,
城中殺人相食的慘狀再度重演,
祖大壽在三月初八開城出降,二次投降。
後人他評價兩極分化,
有人說他天生反骨,殘害百姓,不知忠義,
有人說他本是良臣忠将,隻是生不逢時,
有人說他是一名好軍人,但也是一名喪天良的野獸,
就是建虜,對他也很有争議,
還暗地裏給他取了兇虎的綽号,
不管怎樣,陸長樂對他還是很敬佩,
作爲一個軍人,作爲一個年過六十的老人,
他忍辱負重、拼盡了所有,
是大明的腐朽,
支撐不起他的忠骨,
說到底,是大明負了他。
不是一定要殉國,才是英雄。
祖大壽沒有起來,還是跪倒在地,一臉慚愧地說:“祖某已是大明的罪人,這一聲老将軍,愧不敢當,陸總督,一切皆是小老引起,罪魁禍首是祖某一人,懇請陸總督看在小老爲大明守過城、流過血的份上,隻懲罰我一個人,總督大人,開恩啊。”
說完,對陸長樂連磕了三個響頭。
自己六十多歲,早就看透了,
什麽時候死,都能坦然面對,
就是可惜自己的家人、老部下、還有跟随自己一起投降的本家子弟。
“老主人是迫于無奈的,總督大人,殺我吧。”
“冤枉啊,我等一直堅守,希望等到朝廷派援兵的那一日,可惜沒等到,真是被逼的。”
“小人願代老主人赴死,求總督大人成全。”
那十多個護衛兼私兵,包括看守大門的候三,
全向陸長樂跪下,搶着替祖大壽赴死。
陸長樂親手扶起祖大壽說:“老将軍請起,放心,我隻是來看望一下老将軍,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打算。”
看到祖大壽有點不敢相信,陸長樂安撫道:“老将軍爲大明守過城,爲大明流過血,這些我都知道,請放心,我連多爾衮那樣的人也能放過,還容不下一個爲大明戎馬數十年的老将軍嗎。”
祖大壽聞言,整個人明顯一松,
有些激動地站起來,面帶羞愧地說:“陸總督體恤老朽,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陸長樂已經全面掌控了沈陽城,
也沒必要騙自己。
祖大壽站起來後,陸長樂讓他的那些護衛兼私兵也站起來。
看到祖大壽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長樂哈哈一笑,對陸長威說:“把人帶出來吧。”
“遵命”
很快,身上纏了很多紗布的祖澤潤走到祖大壽面前,
啪的一聲跪下:“孩兒不孝,讓父親大人擔心了。”
随着祖澤潤一起打阻擊的祖澤洪和祖可法,也跪在祖大壽面前請罪,
他們兵敗被俘,陸長樂從阿濟格手裏要下他們,
還給他們治傷,
就是爲了這一刻。
看到兒子和養子平安歸來,
見慣大風大浪的祖大壽不禁老淚縱橫,
用力抱着幾個兒子,生怕他們再次不見一樣。
父子幾人簡單相叙後,
祖大壽走過來,心悅誠服對陸長樂單拱拱手說:“陸總督對祖家一門的恩德的,祖家上下沒齒難忘。”
陸長樂很幹脆地說:“我喜歡直來直去,老将軍身體還康健,可願投身我麾下,共創一番偉業?”
像祖大壽這種傳奇的戰将,要是能收到麾下,
絕對是一件幸事。
話音一落,現場頓時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等着祖大壽開口,
祖澤潤、祖澤洪、祖可法等人,更是一臉緊張地看着老父,
心情很複雜,
老父老了,這種年紀不宜再上戰場,
可不答應,又怕惹怒陸長樂。
陸長樂一個命令,可以讓祖家上下榮華富貴,
一句話也能讓所有人人頭落地。
祖大壽的神色明顯猶豫起來,
半響,祖大壽再次跪下,一臉滄桑地說:“承蒙總督大人錯愛,本應感恩涕德,爲總督大人效犬馬之勞”
“隻是年事已高,不奢望能再征沙場,隻想乞骸骨,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了此殘生”
“祖某初爲明臣,後二次降清,雖說問心無愧,但聲名已污,就怕牽連總督大人美譽”
“若是再追随将軍,也就成了三家姓奴”
“請總督大人憐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