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二弟,你說在福建時,不用戴鎖鏈,姓陸的還讓你替他幹活,爲何剛開始時沒走,等了這麽久才走?”孫可望好奇地問道。
“表面上沒有,但我感覺到,暗中一直有人盯着,不敢輕易涉險。”
李定說完,很快補充:“我也想利用幹活的便利,打入保鄉隊的内部,最好能來個内應外合。”
“這主意好,二弟,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福建吃香的、喝辣的?”孫可望故作驚喜地問道。
“不能”李定國苦笑地說:“保鄉隊核心,是福州陸楊兩族,軍中有分量的人,大都跟他們有交情,不是用利益就能輕易勸服的。”
有些話不好說,跟着陸長樂,有名份、有前程,生活安穩有奔頭,
誰會放棄這種安逸的生活,像義軍這樣東逃西竄呢。
孫可望沒打算放過李定國,繼續追問道:“二弟,你覺得義父和陸長樂,誰是這世上的真英雄。”
“在我心中,義父才是真英雄。”李定國沒有上孫可望的當,直接了當地說。
“二哥說得對,義父才是天選之子,必成霸業。”
“那還用說,狗皇帝活不久了,義王才是真命天子。”
劉文秀和艾能奇也在一旁恭維,
謀士劉進忠、謝鳳洲等人也跟着說好話,
張獻忠把手裏的酒杯啪的一聲放在桌面,嗡聲嗡氣地說:“驢蛋球個屁天子,老子被狗日的劉良佐追得褲子快掉了,一個個淨揀好聽的說,還不如商量一下,下一步去哪。”
要不是左良玉率部南下,
張獻忠連黃梅這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說不定還在山裏挨冷受餓,
兵少糧少,革左五營投靠李自成,
李自成也派人來傳話,要張獻忠歸順,
若是不歸順,休怪他不念舊情,
現在的張獻忠,心裏愁着呢。
孫可望眼珠子轉了轉,把目光放在李定國身上:
“二弟,你是軍中公認的小諸葛,依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李定國搖搖頭說:“我被困福建近一年,對外面了解不多,心裏很亂,暫時沒什麽主意,一切聽義父的。”
心裏很想說,造反沒有出路,
現在最好的出路就是投靠陸長樂,
雖說做不了皇帝,但換一身富貴肯定不難,
可這話不能說,
以義父的自負,肯定聽不進去,
說不定還因此遷怒于自己。
從福建來到黃梅的路程,
感覺像是從天堂走到地獄,
在福建看到的,是一張張笑臉,
一雙雙滿懷憧憬的眼睛,
老百姓那種發自内心的微笑,真好看,
走出福建,看到的,多是一張張愁苦的臉龐,
老百姓面有饑色,雙眼無神,
有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特别是那些義軍洗劫過的地方,
到處都是一片破敗的景象,
好不容易找到黃梅,
場面更加凄涼,
張獻忠命令部下大清洗,
當地鄉紳、官吏、富戶地主都受到清算,
城牆上、角落邊、水塘裏到處都是慘死的屍體,
一隊隊将士好像獰獵一樣穿家走戶搜錢财、美女,
李定國親眼看到,幾名士兵把一個隻有十四五歲的女子綁在樹上,
剝光了衣服,幾個人輪番對她百般淩辱,
據說是當地主薄的女兒,
在張獻忠心裏,當官的都是壞人,
有錢的,都是欺壓百姓的惡霸,
每次進城都會縱容手下清理那些人,
當然,也是這批人有錢有糧,
李定國很想救下那個無助絕望的少女,
可最後還是默默走開,
突然感到陸長樂說過的話,不僅有道理,
也引人深思,
财富靠創造,把富人都殺光了,窮人也不能變成富人。
在福建,
官吏、鄉紳、地主富戶和百姓能和平相處,
爲什麽在其它地方就不行呢?
劉文秀磨拳擦掌地說:“義父,福建經曆鼠疫不久,陸長樂的保鄉隊和鄭芝龍的鄭家軍火拼完,傷亡肯定很大,二哥對福建也熟悉,福建那地方,肥得流水,不如就去福建”
“三弟這主意不錯”孫可望拍着手說:“幹掉他,到時義父就是福建總督。”
張獻忠還沒說話,李定國連忙勸道:“不可,陸長樂的手下有傷亡,但沒動搖根本”
“他在福建深得民心,補充兵力很快”
“據我據知,他們手裏還有秘密武器,沒找到破解之法,不能輕易涉險”
“陸長樂的保鄉隊人數不多,但福建還有大量民團”
“必要時,民團可以當成正規軍來用”
“請義父三思”
陸長樂剛開始時,實力很弱,
後來飛天虎、混天魔王、鄭氏兄弟等人,
他們一個個折在陸長樂手上,
掌握福建後,陸長樂的實力再次暴漲,
現在去攻打福建,那是給陸長樂送人頭,
李定國連忙否決這個想法。
“别吵吵了,就不能安靜一會嗎,吵得老子耳朵都痛球了”
張獻忠一發話,在場的人連忙閉上嘴,
不敢說話。
“閑得驢蛋痛了,找些樂子吧。”張獻忠把話題岔開。
本來心情一般,看到最欣賞的義子回來,
這才設宴招待一下,
沒想到還吵了起來,
心情更差了。
孫可望眼珠子轉了轉,很快有了主意:“義王,我們不是抓了很多狗官和地主富戶嗎,他們把财貨吐出來了,留着也是浪費米飯,不如把他們都宰了,一來可以練刀,二來也能節省一些米糧。”
每攻下一地,就把官員、鄉紳地主富戶抓起來勒索财貨,
也清算那些不肯投降或對張獻忠的不敬的人,
這是張獻忠的慣例,
被抓的那些人,運氣好,交出财貨還能撿回一條小命,
要是碰上張獻忠等人心情不好,
直接殺掉。
“好主意”艾能奇拍着掌說:“不如我們四兄弟玩個遊戲,看誰殺得最多,輸的負責值勤守夜。”
張獻忠興緻勃勃地說:“這主意很好,就比賽,正好看看你們這些小崽子有沒有偷懶。”
很快,大約二百男女老少被趕到後園,
一聲鑼響後,李定國有些無奈地拿起刀,
加入到清算“有罪”之人的行列,
那一刻,李定國感到手裏的刀,
無比沉重。
沒有意外,李定國隻殺了十多人,成績墊底,
隻能去值勤守夜,
張獻忠感到李定國似有心事,并沒有說什麽,
第二天一早,聽心腹說李定國并沒有享用自己送他的四名美女,
臉色當場就變得難看。
先記下來吧,現在暫時沒時間管他,
把心思放在搜刮錢糧、招兵買馬好。
終于,張獻忠在一月底又湊了三萬人馬,
在孫可望的建議下,趁着武昌兵力不足,
率部直奔武昌。
盛京,郊外,
今日是崇德八年二月初六,
也就是崇祯十六年,
天氣還是有些寒冷,山上的冰雪還沒有融化,
呵氣成冰,
可天再冷,也敵不過皇太極無止境的貪婪和野心,
悍然下令發動第五次入塞搶掠。
和談失敗後,皇太極感到自己被明朝當猴耍了,
一心要教訓崇祯,
用他的話來說,在談判桌上拿不到的,自己在戰場上拿,
還要拿得更多,
本計劃十月左右進攻大明,
因爲跟福建有交易,商量再三,推遲了,
從細作傳回來的消息,
大明京城出現疫情,黃河缺堤,孫傳庭戰死,
明朝亂成一團,正是入關搶掠财貨的最好時機。
天氣有點冷,大地還沒解冰,
不過皇太極決定不再等了,
封阿巴泰爲大将軍,多铎爲副将,
以正藍、鑲藍、鑲白、正紅、鑲紅五旗爲主力,
攜除正黃、鑲黃兩旗外的漢八旗一起搶掠,
煞費心思征調十萬精銳,
準備入關征讨大明,
消耗大明的有生力量,順便掠奪财貨和人口,
計劃由長城黃崖口南下,目标是直隸、山東一帶相對富饒的地區,
爲了計劃順利進行,
特令多爾衮和阿濟格帶領正白旗,聯同蒙古八旗佯攻張家口,
爲阿巴泰創造有利條件。
十多萬人馬站在寒冷的郊外,
升起陣陣白霧,看起來有如天兵天将一般,
皇太極對跪成一片的将士揮揮馬鞭,大聲下令:“勇士們,出發吧,用你們手裏磨得鋒利的戰刀和弓箭,狠狠教訓言而無信地明狗,用青壯和财貨,把馬車裝滿,朕在這裏等着爾等凱旋歸來。”
一衆将士轟然應好,
磕完頭,這才站起來,
阿巴泰、多铎等人相繼向皇太極辭行後,
十多萬人馬浩浩蕩蕩消失在郊野。
建虜人馬一出動,
陳七早早設好的情報小組,以最快速度傳回消息。
人馬加受過特殊訓練的信鴿,
僅僅八日,
建虜的人馬還沒抵達錦州,
陸長樂已經收到相交的情報,
還提前做好了準備。
利用過年集訓的名義,相關出征建虜的人馬已經在閩安鎮集結。
百戶長周國平在營舍裏跟手下吹牛打屁,
主要是聊自己以前在青樓的風流史,
男人嘛,就喜歡那點事,
每次提起昔日的風流史,總能引來不少人羨慕和妒忌,
要是有人說一聲“厲害”,
無論是說自己還是“小弟”,
都會得到莫明的滿足,
說得正起勁,同爲百戶長的陸長飛走進來,開口調侃道:
“捅破天,又在吹噓你以前那些混帳事了?”
沒錯,周國平就是投靠陸長樂的捅破天,
原來是打入苦力營贖罪,
因爲作戰勇敢、屢立戰功,
周國平被陸長樂樹爲典型,
從苦力營的炮灰,一步步升爲現在的百戶長。
對周國平來說,捅破天隻是一段回憶,
自己更喜歡别人叫自己周百戶。
當然,周國平也不反感有人這樣叫自己,
總督大人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認。
周國平對陸長飛拱拱手,理直氣壯地說:“陸百戶,我以前是混了一點,可做事光明磊落,就是去青樓,每次都把錢銀給足,不白玩。”
軍中注重團結,嚴懲鬥毆,
調侃就調侃吧,剛開始時有些不好意思,
聽多了,也麻木了,
有時爲了拉近關系,還會自嘲自黑幾句,
這樣一來,人緣越來越好。
陸長飛是福州陸氏的弟子,算起來是總督大人的族弟,
也不能真對他怎麽樣。
衆人轟的一聲笑起來,
陸長飛無言了,指着周國平說:“你這個夭壽種,說你二句,還來勁了,别讓老子逮到你在值勤時逛青樓,若不然,哼哼”
周國平剛想反駁二句,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當然突然傳來急促的警鍾聲,還是九聲,
緊急集合的信号,
周國平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來,大聲喊道:
“第四防區第十七隊所有人,快,緊急集合。”
聽到集合的信号,無論是誰,無論在幹什麽,
第一時間趕去集合。
陸長飛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個箭步跑出去,
督促自己手下的兵去集合,
周國平請了幾次客,這次想請他吃飯的,
遇上這種情況,隻能改期。
很快,閩安鎮郊外的訓練場上,全是這次集訓的隊伍。
周國平在訓練場集合好隊伍、清點完人數後,
發現一群人大步走向點将台,
爲首的人,正是總督大人出陸長樂,
跟在他後面的人,
有陸楊兩族的族老、房頭,然後是軍中重将,
連久未露面的甘輝,也跟在陸晉遠身後,
周國平心中一凜:有大事發生。
以陸長樂爲核心的重要人物,差不多一個不落全出現了,
這麽大的陣仗,絕不是爲了看一個緊急集合。
一個月前,周國平就感覺到異樣,
前來集訓的人,都是軍中的精銳,
不時還有拉着各種物資的馬車出現,
聽說碼頭那邊的倉庫,堆得滿滿的,還有人守着,
普能将士都不能靠近,
突然間,周國平心裏升起一個念頭:難不成,總督大人要斬草除根,兵發雞籠山,把鄭氏餘孽全部鏟除?
一想到要幹仗,周國平不僅沒害怕,
内心還有種躍躍欲動的感覺,恨不得馬上就奔赴戰場,
在保鄉軍中,軍功意味着一切,
有了軍功,也就有榮譽、尊嚴、地位和資源等,
以前是賊匪,沒人正眼看周國平,
就是回老家,也是半夜裏偷偷摸摸地回,
更别說明門正娶那些良家女子,
晉升爲保鄉軍的百戶長後,
完全變了,
族長親自寫信,讓自己回去看看,
家裏的活,也有鄉鄰主動幫忙幹,
還有媒婆主動來說親,
介紹的人中,不乏書香世家的女子,
原來經常以淚洗臉的老娘,整天笑得見牙不見眼,
别提多高興。
周國平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尋常讀書人家的女子瞧不上,
要娶,就娶那些鄉紳大族家的小姐,
自己這隻癞蛤蟆,也要嘗一下天鵝肉的滋味。
現在看起來有點困難,
隻要自己能多賺軍功,升爲千戶,一切都不是問題。
軍中,像周國平這樣想的人有很多,
看着陸長樂大張旗鼓地出現在點将台,
很多人的眼裏情不不自禁露出濃濃的戰意,
早就盼着打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