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彎腰伸手,把馮姨娘扶到了欄杆旁坐下,說:“不是我不救,實在是皇族下手太快,我來不及派兵去府裏。”
馮姨娘這會兒就知道害怕,傷心,其他的事她還顧不上想,跟安元志哭道:“太師讓你去見他,盡快去見他。”
“他病得很重?”安元志問道。
馮姨娘哭着跟安元志喊:“我不是大夫啊!”
安元志把頭點了點,但看着一點孝子模樣也沒有的,跟馮姨娘說:“一會兒我就找個大夫跟姨娘你一起出城去。”
“那你呢?”馮姨娘說:“太師急着見你啊。”
“城裏正亂着,”安元志說:“我走不開,姨娘跟太師說,讓他等我幾天。”
馮姨娘說:“太師病了,五少爺你就一點也不着急?”
安元志嘴裏跟馮姨娘說着急,可這人看不出着急的樣子來。
面前這個不是自己生的,打不得,罵不得,自己也沒這資格,可馮姨娘還是在傷心之下,忍不住跟安元志說了句:“五少爺,太師再怠慢過你,他也是你父親啊。”
安元志看看倒着不少屍體的庭院,跟馮姨娘說:“我命人送你出城去,沒事的話,要不再進城來了,城裏不安全。”
馮姨娘拿安元志沒辦法了,她這會兒覺得天都快塌了,這位卻完全沒事兒人一樣,再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馮姨娘面對着安元志,也說不出來了。
“來人,”安元志沖院門那裏喊了一聲。
一個兵卒應聲走了進來。
“陪姨太太在城裏找個大夫,一起送出城去,”安元志跟這兵卒道:“路上要小心一些。”
“小的遵命,”兵卒大聲領命道。
“姨娘,”安元志又看向了馮姨娘道:“你跟他走吧,他負責帶你找大夫,再把你和大夫送出城去。”
馮姨娘說:“安茹的事你要怎麽辦?”
安元志說:“她不是死了嗎?”
馮姨娘說:“就算大姐兒是個小孩子,你也要給她一個葬禮吧?”
“埋了吧,”安元志給了馮姨娘一句話,做個手勢讓兵卒送馮姨娘走。
馮姨娘說:“那大公子他們呢?”
安元志想說,安元文那幫人關他什麽事?不過看馮姨娘哭得一臉眼淚,安元志話到嘴邊轉了一個彎,道:“姨娘放心,大公子他們的屍體,我會讓人好好收殓的。”
馮姨娘還要問話,兵卒在安元志的視意下,跑上前往馮姨娘的跟前一站,說:“姨太太,請您跟小的走吧。”
馮姨娘再看安元志時,安元志已經掉臉走開了。
“姨太太,請吧,”兵卒又催了馮姨娘一聲。
安元志随意地走到一間偏房門前,推開虛掩着的門,走了進去,把門一下子就又甩上。
馮姨娘看安元志這樣,隻得跟着兵卒往外走。
偏房裏家具物件也都被人動過了,地上還倒着兩具小丫鬟的屍體,安元志扶起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從帶兵入宮,一直忙活到現在,他也需要時間來冷靜一下,想一想自己幹過的事了。
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安元志把雙手握成了拳,然後在心裏想着,我他媽真造反了?事情是自己親手做下的,手上的血雖然在雨水裏被沖洗幹淨了,可血腥味還在,安元志卻還是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真實。
肆無忌憚的把事情做下了,安元志坐在躺着兩具屍體的屋子裏,感覺到了後怕。
衛國公府的主卧房裏,安錦繡卻用一種巨大驚怒之後,沒有絲毫悲喜的平靜語調,跟袁義把京城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袁義呆愣愣地看着坐在床頭坐椅上的安錦繡,安錦繡可以像說故事一樣把事情說完,他卻需要時間來消化。
“我想先去找平甯,”安錦繡跟袁義說:“然後去漠北元夕,将軍讓我去那裏安個家。”
袁義還是說不出話來,驚愕之後開始憤怒,原本蒼白的臉氣得發紅。
“傷好了後,跟在将軍的身邊,”安錦繡這時已經爲袁義想好了出路,道:“幾場仗打下來,正好賺些軍功。”
袁義聲音低啞地道:“你讓我想想,讓我緩一會兒。”
“大哥?”老六子這時在屋外喊:“向大人來了,你見他嗎?”
安錦繡指一指屋裏的屏風,說:“我去那裏等着,讓向遠清再給你看看傷。”
袁義看着安錦繡走到了屏風後面,才跟屋外的老六子道:“請向大人進來。”
向遠清這一回沒帶徒弟出診了,自己背着藥箱走進了屋裏。他來時也不知道是要給衛國公府上的什麽人看病,方才聽老六子沖屋裏喊大哥,還以爲是上官勇身邊的什麽人傷了。等進了屋,發現床榻上躺着的人是袁義,向遠清由四平八穩地邁着步,變爲跑着沖到了床榻前。
“向大夫,”老六子跟在向遠清的身後說:“我大哥下腹那裏讓人給捅了一刀,您給我大哥看看吧。”
向遠清看着袁義說:“太後娘娘真的沒了?”
袁義回避了向遠清的目光,點了點頭。
向遠清一下子癱坐在安錦繡方才坐過的坐椅上,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呢?”
老六子看向遠清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大敢開口催了。
袁義又看着帳頂發呆躺了一會兒,才跟向遠清道:“向大人受驚了吧?”
向遠清說:“在家中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那大人以後有什麽打算?”袁義問向遠清。
向遠清左顧而言他道:“我先替你看看傷吧。”
袁義的傷口被軍醫和随行去皇陵的太醫處理地很好,向遠清這會兒能做的,也隻是給袁義換一種他自己配制的傷藥,又開了幾張藥方,交給老六子,讓老六子去按方拿藥。
老六子拿着藥方說:“這會兒京城裏還有藥鋪開門嗎?”
“大街上都沒有行人了,哪還有藥鋪開門?”向遠清道:“我府裏存着一些藥材,你去我府裏拿藥吧。”
老六子就跟袁義說:“那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向大人的府上一趟。”
老六子跑出去後,向遠清才又問袁義道:“太後娘娘真的沒了?”
袁義點頭,說:“天幕山大火,将,衛國公爺沒找到太後娘娘。”
“沒找到,也不能說人就沒了吧?”向遠清忙就說道:“你們找了沒有?”
袁義這一回看着向遠清道:“找過了。”
“那你……”向遠清說了兩個字出來後,突然就閉了嘴。袁義這會兒躺在上官勇的卧房床榻上,這說明什麽?向遠清上下看看袁義,皇帝死了,太後死了,這個時候京城落在了上官勇的手上,這裏面要說沒點事兒,向遠清是絕對不相信。
袁義被向遠清盯得心裏發毛,想說話又卻找不到話題。
向遠清卻又是一笑,大人物們的“遊戲”,他一個替人看病的大夫能摻合嗎?“這次傷得不輕,”向遠清跟袁義道:“要好好養着,傷口長好之前,别想着跟人動武。”
袁義愣怔地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向遠清。
向遠清起身就跟袁義告辭,說:“這會兒城裏正亂着,府裏沒我這個主心骨不行,袁總管,我就先走一步了。”
袁義也不留向遠清,這個時候向遠清要何去何從,他是真沒心思過問,擡手沖向遠清抱拳道:“向大人保重。”
向遠清背着藥箱往外走,腳步遲緩,顯得沉重萬分,卻一刻也沒有再停留。
“主子?”向遠清出屋之後,袁義躺在床上喊了一聲。
安錦繡走出屏風,看看又關上的房門,走到了床邊。
“我不打算待在軍裏,”袁義跟安錦繡道:“我還是跟主子你去找平甯少爺吧。”
“什麽?”安錦繡一愣。
袁義這會兒好像是緩過來了,也拿定了主意,跟安錦繡說:“我對從軍不感興趣。”
安錦繡突然眼眶一紅,說:“你不必再爲了我……”
“把你安頓好,”袁義打斷了安錦繡的話,道:“我就到處去走走,這是我想過的日子。隻是我現在不能動彈,跟你一起上路,我怕連累你。”
安錦繡坐在了床榻邊上,說:“你的傷要好好将養,怎麽能趕路呢?”
“京城是個能讓我養傷的地方嗎?”袁義看着安錦繡笑道:“将軍不會讓你一個人上路的,眼看着這天下就要兵荒馬亂了,讓我那幾個兄弟跟着吧。你别怕拖累他們,等把你和平甯少爺送到了元夕城,他們再到将軍的軍中效力也一樣。”
“袁義啊。”
“你就當圓我的心願,”袁義小聲道:“不要跟我争了,将軍不可能放心你帶着幾個普通侍衛上路的,說起來,你對老六子他們也有恩,當年不是主子你,他們怎能到将軍的身邊效力?”
“别喊我主子了,”安錦繡跟袁義擺手道。
“那妹子?”袁義有些玩笑地喊安錦繡道,看着上官勇他喊不出衛朝來,不過對着安錦繡,這聲妹子,袁義喊得很順溜。
“哥,”安錦繡喊了袁義一聲哥,聲音有些發顫。
聽到安錦繡的這聲哥,袁義心中一陣酸楚,但還是笑着跟安錦繡說:“這樣也好,無牽無挂的走,離開京城,不是你一直的心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