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城這裏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遠方的這大片黑點,從軍之人生命的最後一刻,誰都希望自己是壯烈地迎接死亡,如若馬革裹屍,埋骨他鄉是從軍之人的宿命,逃無可逃,那就不如坦然接受。
白承澤用身體擋住了蒼狼王的彎刀,溫熱的血飛濺到安錦繡的臉上。
安元志在蒼狼王要往外拔刀,用自己彎鈎一般的刀尖将白承澤胸膛裏的物件鈎拽出來的時候,一刀砍向了蒼狼王拿刀的手,迫使蒼狼王棄了刀。
白承澤半跪在地上,将蒼狼王的彎刀扔在了地上,再擡頭看自己周圍的事物時,白承澤覺得自己眼前的人和景都是扭曲的,扭曲出無數個光影,讓他目眩,耳邊也聽不到聲響,世界一下子好像就這麽安靜了下來。
安錦繡扶住了白承澤,大聲喊着白承澤的名字。
白承澤昏眩了一會兒,看清了高喊自己名字的人是安錦繡後,他也看到了沖安錦繡跑過來的北蠻人。白承澤又一次将安錦繡護在自己的身後,當黃泉路就在眼前的時候,白承澤心裏沒有再想着江山,還有他的那些宏圖壯志,他就想着在自己的氣息斷了之前,他不願看着安錦繡死在他的眼前。
安錦繡看着白承澤,突然感覺到了人生的荒誕。前世裏那麽多的誓言,随着這個人的成皇,最終都成了泛空的笑談,這一世這男人卻這樣将自己護在了身後,以命相護,生死關頭,她終于比這男人心中的江山還重要了嗎?
大火從北蠻人的軍營裏燃起。
“火!”永康北城這裏,有人大聲喊叫了起來。
狂風之下,這火勢迅猛,轉瞬間就香噬了北蠻人的軍營。
被黃沙遮蓋的夜空因爲火光而明亮起來,一片火紅的夜空就這麽壓在了人們的頭頂,可怖,卻又帶着一絲難以明言的誘惑。
“衛國軍!”
“是衛國軍!”
……
永康北城這裏響起了祈順人的歡呼聲。
“殺了他!”安錦繡手指着蒼狼王大聲下令道。
女子的聲音在全是男子聲音的沙場上應該是很突兀的存在,隻是安錦繡的聲音冰冷,讓很多人就此忽視了她的Xing别。
身陷火海的北蠻人無力阻擋衛國軍的沖鋒,沖出了北蠻人的軍營之後,衛國軍往永康城下沖來。
永康城中的北蠻人發現自己就要被祈順人包圍,從久戰不下的焦躁,變成了心慌,而祈順人則從決心赴死中,變成了相信自己才是這場仗的赢家。
當心态發生改變的時候,戰局也随即發生了逆轉。
當北蠻人開始不自覺往後退的時候,蒼狼王陷入了幾員祈順将官的圍攻中。
“殺!”
随着城外的這聲喊,衛國軍與圍城的北蠻騎兵厮殺在了一起。
“把他們逼出去!”白承澤在城中大聲下着命令。
幾個北蠻将領把蒼狼王從亂軍陣中拉了出去。
“慌什麽?”蒼狼王大聲跟自己的麾下們道:“上官勇也是我們的手下敗将!”
随着蒼狼王親手斬殺了幾個逃兵之後,北蠻軍又鎮定了下來。
眼看着北蠻人又要成隊往永康城中沖殺的時候,從永康城的東南方又殺出了一支騎兵。
火光沖天的情形下,有人一眼就看見了這支騎兵的旗号,喊道:“是玉關鐵騎!”
繞道東南方的玉關鐵騎很快就沖破了圍城北蠻騎兵的阻擋,但他們也不往城中殺,将永康城護在自己的身後後,玉關鐵騎開始把東南兩面的北蠻騎兵一一剿殺。
蒼狼王看得出來,上官勇這是想把自己往東南兩面的退路都斷掉。
“姐夫在那裏,”安元志這時站在安錦繡的身邊,手指着面前的軍陣,耳語般地跟安錦繡說道。
安錦繡順着安元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無數個身影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揮舞着手裏的戰刀,與一個北蠻将領戰了兩回合後,将這員北蠻将領斬落下馬。看不清這人的面孔,不過看身形,安錦繡能認出這個人就是上官勇。
“他受傷了,”安元志看着上官勇動手,小聲跟安錦繡道:“不過還能騎馬打仗,說明他的傷可能還好。”
安錦繡沒有說話,隻是擡手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血水。
上官勇在解決掉眼前的敵将後,也往永康城裏望去。他眼前的城樓塌了近一小半,整個城就像豁了嘴一般,豁着的大嘴裏還填滿了屍體,祈順人,北蠻人的屍體堆疊在一起,站在上官勇的這個位置也分不清誰是誰來。
“大哥,”一個衛國軍的将官跟上官勇喊:“蒼狼王在城裏!”
城裏的厮殺一直沒有停止過,上官勇站在城外,隻能看見北蠻人在一點一點地被城裏的祈順軍往城外逼,上官勇沒能看出一片黑影裏,誰是蒼狼王來。
“那不是蒼狼王的大旗嗎?”這将官手指着一面軍旗跟上官勇道。
上官勇看向這軍旗,旗上隐約可見一隻仰首嘯月的獨狼,“用火箭,”上官勇下令道。
一個将官往那面在城樓上飄揚的軍旗射了一支火箭。
掌旗的北蠻人想帶着這軍旗躲開從城下射來的火箭,隻是慢了一步,軍旗被火箭射穿之後,布沾上火馬上就燃了起來。
蒼狼王的臉随即就被這火光印照了出來。
上官勇的手往蒼狼王所在的地方一指。
一隊衛國軍往上官勇手指的地方沖殺過去。
軍旗還沒有被火燒盡的時候,旗杆就被燒斷了。上官勇看着燒着火的這團布往在地上的人群裏落去,然後他看見了安錦繡。安錦繡的臉在火光中就閃現了那麽一下,上官勇的目光就被釘在了那個方位上,确定自己的女人還活着,上官大将軍長舒了一口氣,隻要這個女人活着,他好像就沒什麽可求的了。
衛國軍和玉關鐵騎趕到之後,永康城的這場混戰,從這天夜裏打到了天色将明。
“王,我們不能把兵都拼光啊!”親信的将領跟蒼狼王喊着。
軍營被燒,軍中的糧草就全沒了,這場仗是不是還可以打下去,再蠢笨的北蠻人都知道答案。
“王!”
耳邊全是這種拼命喊自己的聲音,蒼狼王沒有理會自己的将領們,他坐在馬上,看向了安錦繡。
安錦繡還是站在如同危樓一般的城樓上,站的位置都還是入夜之後她站着的位置。
蒼狼王舔了舔嘴邊的血,腥鹹的味道充斥着蒼狼王的味蕾。
安錦繡的目光追随着上官勇,完全沒有在意正看着自己的蒼狼王。
蒼狼王确定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叫安錦繡的女人後,做了一個撤的手勢。
北蠻人都松了一口氣,沒有了糧草,這仗他們不可能再打下去。
“安後,”蒼狼王跟安錦繡大聲道:“我們後會有期。”
安錦繡看着蒼狼王一笑,表示自己聽到蒼狼王這話了。
蒼狼王往永康城的西南方撤去。他不甘心,隻是身爲一個王,蒼狼王知道來日方才的道理,現在不是跟祈順人賭這口氣的時候。昨天晚上,他已經犯了一個錯誤,用步兵跟祈順人在城樓上混戰,棄了自己的長處,給了祈順人喘息之機。現在,蒼狼王在馬上回頭看看人群裏那個女人的身影,這個女人給了他成王之後的第一次失敗。
蒼狼王往西南方撤去之後,北蠻人與祈順軍的纏鬥并沒有停止。
戚武子在上官勇的将令下,帶着自己麾下的衛國軍追在蒼狼王的身後,追了近十幾裏地。
上官勇下馬之後,幾步就走到了安錦繡的跟前,擺一下手讓安錦繡不要說話,低聲道:“你快回城去,我身邊的很多兄弟見過你。”
安錦繡看着上官勇,這個男人看着還好的樣子。
“快去吧,”上官勇催安錦繡道:“我一會兒就去見你。”
安元志這會兒一瘸一拐地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帶你姐姐走,”上官勇馬上就跟安元志說道。
自從自己從向南河回京之後,這是安元志第一次見到上官勇,心裏不由自主地就發虛,低着頭不敢看上官勇。
上官勇卻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跟安元志說:“怎麽了?沒聽到我的話?”
安元志胡亂地點了點頭。
“我們***赢了?”有兵卒這時在城樓上大喊了起來。
不遠處,北蠻人的軍營還有餘火未滅,北蠻人的王已經往大漠深處退去,這不是勝又是什麽?
白承澤沒理會身邊衆人的歡呼聲,他目光冷寂地看着與上官勇說話的安錦繡,傷口處的疼痛他沒感覺到,就是感覺身體發僵。
安錦繡由安元志護着,往城中的大宅走去。
上官勇看着袁義把安錦繡扶上了轎子,才在人群裏掃了一眼,看見白承澤後,上官勇心中猶豫,沒有馬上就走上前去。
風沙還是很大,白承澤被嗆得咳了幾聲,邊咳邊往上官勇這裏走來。
“王爺,”上官勇在白承澤走到自己的跟前後,抱拳給白承澤行了一禮。
“幸好你趕來了,”白承澤的臉上糊着血水,但還是笑着跟上官勇道:“侯爺你救了我們一命。”
上官勇搖頭,說:“是我來遲了。”
“蒼狼王還會再回來嗎?”客氣話隻說了一句之後,白承澤就問上官勇道。
上官勇讓白承澤看還燒着火的北蠻軍營,說:“我燒了他們的軍營,沒有了糧草,蒼狼王應該不會回來了。”
“派人跟着他,”白承澤下令道:“我們要确定他回了漠北王庭才行。”
上官勇彎腰有些吃力地沖白承澤一躬身,說:“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