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說:“這城裏的人看着不窮啊。”
“哪個地方都有窮有富,”雲蘇說道,然後雲将軍難得起了好奇心地說:“你覺得永康城應該是什麽樣?”
安元志想像中的永康城就是一座小土城,裏面住着一群,安元志看看跟着他們大軍一起進城的永康百姓們,把腦袋晃了晃,這個想像不說也罷了。
“這裏有糧道也是一個商道,”雲蘇跟安元志道:“這裏的人跟關外的人做生意,他們可一點也不窮。”
“那北蠻人能放過他們?”安元志說:“不是說北蠻人在大漠裏到處殺人放火的嗎?”
“這裏也是北蠻人往南的歇腳地,”雲蘇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北蠻人也懂。”
安元志一副受教的樣子,但還是跟雲蘇擔心道:“那這裏的人是不是跟北蠻人也親近?”
雲蘇的神情一冷,低聲道:“大軍到了這裏,他們再想着北蠻人就是找死。”
安錦繡一行人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座宅院裏,先到永康城的前營人馬早幾天前,已經下令這裏的人搬了出去。
“你去後院,”白承澤在安錦繡下了馬車之後,就跟安錦繡道:“這裏的族老我去應付。”
安錦繡說:“他們有問題?”
白承澤說:“隻不過是些商人,用不着你屈尊降貴地去見他們。”
“就要共生死了,你還講究這個?”安錦繡說:“這樣吧,你去見城中的族老,把他們的妻子請到我這裏來吧。”
“也好,”白承澤順着安錦繡的心意道:“你先去梳洗。”
安錦繡看着白承澤走了,就跟袁義說:“你帶老六子他們去洗洗吧。”
袁義騎馬走了這一路後,連頭發裏都落着黃沙,聽了安錦繡的話後卻搖了搖頭,說:“我們擦一下身子就行了,主子你去洗洗吧。”
安錦繡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我坐在車裏能有多髒?”
袁義看看安錦繡,說來也怪,跟着過來的幾個宮人這一路行來,皮膚都曬黑了不少,安錦繡也沒少曬太陽,卻一點沒被曬黑,以前啥樣現在還是啥樣。
“去啊,”安錦繡催了袁義一聲。
袁義說:“我們先回房吧。”
袁義到底也沒能犟過安錦繡,被安錦繡趕着去梳洗了一下。等他梳洗好了,再回房時,看見安錦繡換了一身衣服,坐在坐榻上,正等着城中族老們的妻子來呢。
“她們已經到了,”安錦繡看見袁義後就道:“袁章去接她們了。”
袁義點一下頭,站在了安錦繡的身旁,小聲道:“少爺派人來跟我說,這城裏的人都跟北蠻人做生意,讓主子你小心。”
“城門已經關了?”安錦繡問道。
袁義點頭,說:“不過還有是永康城的人在城外,說是出門做生意去了,這會兒他們正跟白承澤說這事呢。”
安錦繡手指敲一下扶手。
袁義說:“主子有話要我去傳嗎?”
“算了,”安錦繡說:“這事讓白承澤作主吧。”
兩個人說着話的工夫,袁章帶着四個婦人到了門前。
“進來吧,”安錦繡挺直了腰身應了一聲。
安元志這時跟雲蘇還有夏景臣站在永康城的北城樓上,安元志拍一下城牆的垛口,說:“這城牆是不是太矮了一些?”
夏景臣摸了摸城牆的城磚,說:“這是土築的,不牢固。”
雲蘇來過永康城幾次,聽了安元志和夏景臣的話後,就道:“這城不好守,又不産糧食,城中倒是有水,隻是被圍城之後,我們很快就會斷糧了。”
安元志咂一下嘴。
夏景臣看着城外的荒漠,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雲蘇說道:“先看蒼狼王來不來吧,這個人未必會上當。”
這天的永康城裏,衆将官站在城樓上憂心忡忡,白承澤與城中的族老大戶們坐在一起,氣氛緊張,安錦繡與四位老婦人坐在一起,倒是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永康城的太平日子又過了五日,在第六日的清晨,陽光剛從荒漠地平線那裏透出來,北蠻大軍就出現在了永康城的北城外。
安錦繡坐在大宅的房中,聽着城外傳來的喊殺聲。
袁義不一會兒從門外閃身進了屋,跟安錦繡說:“北蠻人直接攻城了,現在白承澤守在北城,少爺去了西城,夏景臣去了南城,雲蘇守東城去了。”
安錦繡說:“蒼狼王來了?”
袁義點頭說:“來了,在城外跟白承澤吵了一架。”
安錦繡沒問蒼狼王跟白承澤吵了些什麽,而是好奇道:“這個蒼狼王還會說我祈順話?”
袁義說:“他說的還挺好,聽着還是京城的口音。”
安錦繡低聲道:“他過來這裏,那将軍他們就會沒事了。”
袁義在坐榻前的凳子上坐下了,說:“現在有難的是我們了,少爺先前還說,蒼狼王要十日才能到永康城下。”
“他們比我們更熟悉這片大漠,”安錦繡說道:“聽這聲音,北城那裏……”
“城不會現在就丢的,”袁義沒讓安錦繡把擔心的話說出來,道:“主子放心,就是城破了,我帶老六子他們護着你沖出城去。”
安錦繡在袁義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沒再說話。
北蠻人盡全力攻打永康北城,這仗從這天的清晨打到了黃昏。
“他們還是分守着四城,”一個親信将領騎馬跑到了蒼狼王的跟前,小聲道:“王,安後沒有出現在城樓上。”
蒼狼王看着城樓上手中提劍的白承澤,說:“這個白承澤有些本事。”
“武藝看上去也不弱,”軍師在一旁說道。
“圍城吧,”蒼狼王說:“吃過飯後,讓他們接着攻城。”
看着北蠻人如退潮一般地退去之後,白承澤籲了一口氣,跟身後的侍衛道:“讓他們抓緊時間休息,北蠻人休整之後,還會來攻城的。”
這侍衛大聲應了一聲是。
半刻鍾之後,一個安元志的親兵跑上城樓,跟白承澤禀道:“王爺,北蠻人把城圍了。”
“讓你家少爺小心,”白承澤說着話,沖這親兵揮一下手。
親兵轉身就往城樓下跑了。
一個時辰之後,北蠻人開始四面攻城。
此時天已經黑透,四面城樓上燈火通明,城裏卻是隻有零星的燈光,大街小巷除了兵卒,不見一個人影。
聽着耳邊一刻也不停歇的喊殺聲,安錦繡由袁義陪着在房中坐了一夜。
蒼狼王的這次攻城,一打就是三天,中間最多停了四五個時辰。
北城城門被北蠻人用圓木撞開了一個洞,眼看着北蠻人要從這破洞裏進城了,白承澤親自帶着人把這處洞口硬是用人命堵上了。
蒼狼王這時也到了城門下,隔着堆疊着屍體的洞口,蒼狼王一眼便看見了自己這三天來的對手。
白承澤也看見了蒼狼王,臉上一點表情也看不出來,白承澤擡手挑起了腳下的一把戰刀,往蒼狼王那裏擲去。
“王!”幾個蒼狼王的護衛一起高喊了起來。
蒼狼王的坐騎一聲慘叫,白承澤擲出來的這一刀,直接紮進了這戰馬的右眼裏。
看到傷了戰馬沒傷到人,白承澤皺了一下眉頭,随即就大聲下令道:“放箭!”
親衛們護着蒼狼王往後退。
“王爺,我們沖出去?”有将官大聲問白承澤道。
白承澤擺了擺手,有城池爲依仗,他們還能跟北蠻人打個平手,出了城,跟北蠻人面對面的肉搏,那他們一點勝算也沒有。
“爺!”白登這時看着白承澤一臉的驚恐。
白承澤摸一下自己的喉嚨,方才他是感覺自己這裏疼了一下,手拿下來後,白承澤看見自己一手的鮮血。
“軍,軍醫,”白登大喊了起來。
白承澤随意地用手在傷口抹了一下,道:“不用了,我傷不重。”
白登瞪着眼睛,這都傷到喉嚨了,還叫傷不重?
白承澤翻身上了馬,一邊往城樓上跑,一邊大聲下令道:“找城裏的人來幫忙,半個時辰,你們一定要把城門給我修好。”
城下的幾個将官一起應了一聲是。
蒼狼王到了自己的軍陣中後,回頭看自己已經沒有用處的戰馬,伸手摸了一下這戰馬的頭。
這匹毛色純黑的戰馬,跟随蒼狼王已有數年,因爲疼痛全身都在微微的發顫。
蒼狼王後退一步,擡手一刀紮進了這馬的心髒部位。
戰馬轟然倒地,掙紮幾下後,就斷了氣息。
蒼狼王踢了一腳腳下的黃沙,咒罵道:“他的人沒有死絕,這個混蛋就下令放箭!這個混蛋一點也不在乎他手下将士的死活!”
四周的北蠻人沒有一個作聲的。
蒼狼王這個人狠歸狠,不拿人命當回事,但對自己麾下的将士一向親厚,從來沒有做過在戰場上丢棄同胞的事。
永康城裏,堆疊在城門處的屍體被人一一搬開,城門下的血很快就流成了河。
軍醫在城樓上替白承澤包紮好了傷口,後怕不已地跟白承澤說:“王爺,就差一點就傷到王爺的氣管了。”
白承澤一笑,說:“看來我命挺大。”
軍醫小聲道:“王爺,軍中的傷亡太大了。
白承澤沒說話,他看見一頂小轎由袁義帶人護衛着上了城樓。
軍醫轉身順着白承澤的視線望過去,驚道:“太後娘娘?”
安錦繡下了轎後,徑直走到了白承澤的跟前。
白承澤坐在地上,仰頭看着背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白承澤突然之間就有些恍惚,看着安錦繡一笑,道:“你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