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忠往院外走去,他是真的哀老了,腰闆雖然還是挺得筆直,卻是拖着腳步在地上走着,周身都籠着暮氣,讓人看着原本飛揚的心情都會變得沉重。
白承意最後在安錦繡的懷裏睡着了,小皇帝絲毫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京都城裏,又有多少人失了Xing命,多少人在暗中咒罵着他的母後。
京都城永遠都是暗流湧動,隻是陷在這洶湧暗流裏的人,和在一旁看着的人歲歲年年都不同罷了。
在吉和趕到向南河之前,上官勇已經在向南河邊聽到了白承意成皇,安錦繡垂簾聽政的消息。
與上官勇一起聽到這消息的上官睿手裏還拿着一隻茶杯,聽到這消息後,上官睿手裏的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茶水潑了一地。
楊君威倒是高興,說:“原來聖上選了九殿下繼位,這下好了。”他們楊家本就是與安家同氣連枝,現在九皇子白承意成了皇帝,安家成了新皇的母族,這在楊君威看來,他們楊家在這場皇子們的奪嫡之中,沒有站錯邊啊。
楊君成之前就認定上官勇等人的手上有世宗的遺诏,說九皇子是奉旨繼位,在楊君成想來,這沒什麽不對,隻是他看上官睿的樣子,楊君成的心裏疑窦頓起,上官睿這樣,可不是一副本該如此的樣子。
楊君威看着上官睿笑道:“二公子這是太高興了?所以我說你們讀書人啊,手上的力道就是小了點,這要是換了我們武……”
“大哥,”楊君成出聲打斷了楊君威的話,說道:“讀書人跟你有仇嗎?”
楊君威摸一下鼻子,閉上了嘴,他忘了他家老二也是個讀書人了。
“侯爺,”楊君成跟上官勇道:“我們先下去了,有事您讓人去傳我們兄弟即可。”
“好,”上官勇應了楊君成一聲。
楊君成打量了一下上官勇的神情,上官睿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上官勇看起來沒什麽變化,神情自然,目光也還是坦蕩,楊君成沖上官勇拱手行了一禮,道:“那侯爺早點休息吧。”
楊君威走上前,推着兄弟坐着的輪椅,兄弟二人出了上官勇的營帳。
“哥!”上官睿在楊氏兄弟出帳之後,就沖上官勇叫了一聲。
“噓,”上官勇沖上官睿噓了一聲,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楊君威在帳外聽到上官睿在帳中喊,馬上就停了腳步。
楊君成說:“與你無關,我們走。”
楊君威聽帳中馬上就又沒了聲音,隻得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推着楊君成往他們自己的營帳走去。
進了自己的營帳後,楊君成屏退了左右,跟楊君威小聲道:“事情不對。”
楊君威給自己倒水喝,聽了楊君成的話後,就道:“什麽事看在你眼裏都不對勁,我說老二,你能省省你的腦子嗎?不就上官二少掉了個茶杯嗎?”
楊君成說:“他們兄弟倆都不對勁。”
楊君威說:“上官勇那樣還不對勁?他得打你一頓才對勁?”
“閉嘴,”楊君成瞪了自己的大哥一眼,說:“如果九殿下是聖上遺旨裏所立的新君,爲何上官睿要掉茶杯?上官勇又怎麽可能一點表示也沒有?”
楊君威在自己的大腦門上撓了幾下,說:“你等會兒,聖上的遺旨?不是說沒這玩意兒嗎?”
楊君成說:“你怎麽知道沒有的?”
楊君威說:“上官勇說的啊,安元志也這麽說,這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啊。”
“他們說什麽你都信?”楊君成嘴角彎了一下,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出來。
“他們騙我呢?”楊君威不相信道:“爲啥啊?”
楊君成說:“遺旨一定是由安元志送回京城的,現在九殿下登基了,按理來說,九殿下成皇是合情合理之事,他們就應該是保九殿下的人,這裏面出了什麽問題?”
“我哪知道?”楊君威說道。
“不是九殿下,那會是哪位殿下?不可能是五殿下,太子也沒有可能,”楊君成坐在輪椅上說道:“是安元志出事了?這也不可能,如果安元志出事了,那就不可能是九殿下成皇,安妃娘娘垂簾聽政了。”
“我說老二,”楊君威連喊了楊君成幾聲,看楊君成理都沒理自己後,知道自家兄弟這是又在自言自語了。
“京城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楊君成問了一聲。
“不知道,”楊君威沖楊君成吼了一聲,說:“你都想不明白的事,你問我?”
楊君成被楊君威吼得回了神,擡頭看向了楊君威。
楊君威走到了楊君成的跟前,說:“安妃娘娘垂簾聽政什麽的,我們不管這茬,你就告訴我,九殿下成皇,這對我們楊家是好是壞吧?”
楊君成說:“是好事。”
楊君威說:“那你還Cao什麽心?吃飽了閑得?”
“哦,”楊君成看着自己的大哥一笑,說:“難得有我看不懂的事出現,所以我有點好奇。”
“那我方才要聽上官睿說話,你催我走?”楊君威說:“你這會兒好奇?遲了。”
“不知道河對岸的白承澤聽到這消息後,會怎麽想,”楊君成突然又道:“機關算盡,最後皇位還是旁落。”
楊君威喝一口水,說:“最好氣死他,他一死,省我們多少事呢。”
上官勇的營帳裏,上官睿快要氣死了,站在上官勇的跟前,一臉怒容,卻還要壓低聲音地跟上官勇道:“怎麽會是九殿下?!”
上官勇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上官睿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說:“一定是有人把遺旨換了,誰有這麽大的本事?”
上官勇說:“誰?”
上官睿說:“還能有誰?他安元志不交出遺旨,誰能從他的手裏把遺旨搶走?造假的遺旨,我們有這個本事,太師也一樣有這個本事!”
上官勇皺一下眉頭。
上官睿看着上官勇道:“大嫂也有這個本事。”
上官勇沒有擡頭去看自己的弟弟,隻是看着面前的桌案,目光有些愣怔。
“安家把我們當傻子嗎?”上官睿氣道:“安元志在營中時,他就不想讓六殿下成皇!離營時說得好好的,回到京城他就又是另一副嘴臉了,混蛋!”
上官勇不作聲。
上官睿把安元志大罵了一通後,才想起來問上官勇道:“你要怎麽辦?”
上官勇手微微握成了拳。
上官睿推了上官勇一下,說:“哥,你這樣不說話有什麽用?你拿個主意啊!”
“我現在腦子有些亂,”上官勇這才跟上官睿道:“你讓我靜一會兒。”
上官睿說:“你一個人就能把事想明白了?這事也不用想了啊,我們就是被耍了,這下他們安家得償所願了。”
“你先去休息,”上官勇說:“你現在在這裏氣又有什麽用?”
上官睿說:“我能不氣嗎?”
“白承澤就在河對岸,”上官勇說:“那個才是我們現在的大敵。”
上官睿氣道:“我們還要給安家作嫁衣裳嗎?”
上官勇看着上官睿道:“我們跟白承澤是有仇的,這個與安家無關。”
上官睿在桌案上又狠狠地拍了一掌,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上官勇看着被上官睿撞得劇烈晃動的帳簾子,目光變得茫然,他不是想不到上官睿希望他能明白的答案,隻是上官勇不願去想。
接下來的三天,上官睿數次想跟上官勇談這事兒,都被上官勇回避了,他不想談,上官睿就逼不了他。
最後上官睿幹脆什麽也不說了,事情總要面對,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大哥能躲到幾時。
第五天的時候,吉和帶着聖旨到了軍營。
上官睿聽了吉和宣讀的聖旨之後,當場就要跳腳。
上官勇在聽了聖旨之後,回頭看了上官睿一眼,搖了搖頭。
上官睿跪在地上,手指都扣進了地上的泥土裏。
“臣等領旨,”上官勇跪正身體之後,叩首領了旨。
“北蠻人又他媽來了,”楊君威從地上站起身後,就大聲道:“按着老子的脾氣,老子帶兵去漠北王庭,跟北蠻人把賬裏外裏一次算清!”
楊君成被兩個親兵扶坐在了輪椅上後,跟楊君威說:“你現在說這個有意思嗎?”
楊君威嘴裏小聲嘀咕着罵人的話,往旁邊站了。
楊君成問上官勇道:“侯爺,您看這事?”
上官勇說:“你與大公子馬上回白玉關吧。”
有衛國軍的将官聽了上官勇這話後,馬上就問上官勇道:“那白承澤呢?”
上官勇道:“聖上讓我們回京城,那白承澤……”上官勇說到這裏,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話要怎麽說了,跟自己的兄弟們說,他們得放過白承澤這一回了?這話,上官勇說不出口。
“你們沒聽明白?”上官睿冷聲道:“白玉關起了戰事,朝廷現在隻能先顧着白玉關了,白承澤得回京當他的王爺去了。”
“什麽?!”
“怎麽能這樣?”
“這不扯嗎?”
“要放過白承澤那種人了?!”
“那兄弟們都他媽白死了?”
……
帳前的空地上,在上官睿的一句話說完之後,頓時響起了罵聲一片。
吉和往後退了幾步,他看這幫将官的樣子,是要活撕了他的樣子。
楊君威輕輕碰了一下楊君成,沖楊君成擠了擠眼睛,那意思是說,我們該怎麽辦?
楊君成沖自己的大哥搖了一下頭,他看着上官勇,這個時候能最後拿主意的人,隻能是上官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