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近臣跪在地上,突然就小聲哭了起來,跟世宗道:“聖上,您要死守在雲霄關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您是天子啊,聖上!”
世宗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暴怒中的心情,說道:“朕若是走了,你們覺得諸将還能死守城池不退一步嗎?”
“聖上,”有近臣說:“就是雲霄關失了,再奪回來就是。衛國侯爺從項氏的手裏奪過一次城關,他不能再奪一回嗎?”
世宗氣樂了,說:“再奪一次?上官勇是我祈順自己的将軍,他攻下雲霄關,跟藏栖梧攻下雲霄關是一回事嗎?”
“臣擔憂聖上的安危,”這個近臣說:“聖上離開,衛國侯爺他們就不守城關了嗎?”
“朕不會離開雲霄關,”世宗沖這些近臣揮了揮手,說:“退下吧。”
“聖上!”近臣們跪在地上不起來。
“你們是不想跟着朕一塊兒死?”世宗問這幾個近臣道:“朕派人把你們護送去落月谷就是。”
現在誰敢說自己要去落月谷?
“朕最後再跟你們說一次,”世宗看着自己的這幾個近臣道:“朕不會離開雲霄關。”
近臣們還要勸。
“出去,”世宗直接揮手趕人。
近臣們被趕出了書房,湊在一起想了又想,他們現在好像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喊将軍們來一起勸說世宗離開。
隻是要怎麽跟将軍們說這事兒?将軍們在雲霄關拼命,他們護着世宗離開?這個口好像不大好開。
安元志在房裏悶了幾天,上官勇也沒去找他,就當那天在城樓上的事沒發生過。
等到這天夜裏,上官勇在城樓看着城外沙邺人壘土的時候,安元志走到了他的身旁。
城外的兩個土堆這時已經有雲霄關的半個城樓高了。
安元志說:“他們是想在那裏堆兩座山出來嗎?”
上官勇說:“你怎麽來了?”
“我想明白了,”安元志說:“所以過來跟姐夫一塊兒守城。”
上官勇這才看向了安元志,說:“想明白什麽了?”
“白承澤的事以後再說,”安元志小聲道:“雲霄關裏這麽多人,我不能看着不管。姐夫說的對,男兒丈夫要堂堂正正地立于厚土之上,蒼穹之下。”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試圖看出這是不是安元志的真心話。
安元志看着上官勇一笑,說:“姐夫放心,我再壞也不到白承澤那份上去的。”
上官勇拍一下安元志的肩膀。
安元志下巴指指城外的土堆,說:“我們要怎麽守城?”
“風大将軍說,我們也可以把投石機拖到城樓上來,”上官勇小聲道。
安元志說:“土堆沒了,沙邺人可以再堆,可城樓被毀了,我們能現造一個城樓嗎?投石機防不住沙邺人投過來的大石,風大将軍他沒事吧?”
“他快急瘋了,”上官勇小聲歎了一句。
“侯爺,少爺,”袁申這時騎馬上了城樓,離着老遠就喊了一嗓子。
“這裏,”安元志站在垛口處,沖袁申揮了一下手。
袁申下了馬,沖到了上官勇和安元志的跟前,低聲道:“袁遠回來了。”
上官勇和安元志對視了一眼,安元志說:“他人呢?”
“在軍營裏,”袁申說:“他的情況不好,侯爺,少爺,你們快回去看看吧。”
上官勇點手招過了一員将官,囑咐了幾句後,帶着安元志匆匆下了城樓。
安元志騎馬下了城樓後,跟袁申說:“你去帥府找向遠清。”
袁申說:“就跟他說請他去看袁遠的傷嗎?”
“就說是我身上的傷複發了,”安元志說:“别在帥府說袁遠的事。”
袁申說:“可是袁遠回來,北城那裏的風家軍都看見他了啊。”
“這事我姐夫去跟聖上禀報,你不要說,”安元志吩咐袁申道:“嘴嚴點,嗯?”
袁申看上官勇沒有表示,沖安元志點了點頭後,打馬往帥府那裏跑了。
“要是小睿子那邊的事不好,我們還能事先商量一下,”安元志在袁申走了後,跟上官勇解釋道:“總好過那邊把袁遠直接帶走問話的強,誰知道聖上會不會遷怒到小睿子他們的頭上?”
上官勇說了句:“袁遠也許沒能見到衛嗣他們。”
安元志狠狠甩了一下馬鞭,跟上官勇一起往衛國軍駐軍地方向跑去。
駐軍地裏,袁遠躺在床上,老六子喂他喝水,喂了半天沒喂進去,袁遠這會兒已經虛弱到沒力氣香咽了。
安元志趕進屋的時候,老六子手上的水一大半都潑床上了。
“少爺,”屋中的人看安元志進來了,都喊了安元志一聲。
安元志走到了床前,看了一眼袁遠後,就命老六子道:“去熬些參湯來,他光喝水哪行啊?”
“可他連水都喝不進去啊,”老六子跟安元志急道。
安元志大聲命門外自己的小厮道:“把我房裏的參拿過來。”
小厮沒一會兒的工夫,捧了一個裝人參的盒子進屋來。
安元志直接把人參切了幾片,一起塞袁遠的嘴裏了,讓袁遠含着,一邊把參盒扔給了老六子,說:“你去熬參湯去。”
老六子抱着參盒跑走了。
上官勇的腿上有傷,不像安元志能跑,直到老六子出去熬參湯去了,上官勇才走進了屋來。
安元志這時已經把袁遠身上穿着的,已經髒得看不出原來顔色的衣服扯開了,就看見袁遠的腹部帶着一支驽箭,傷口潰爛,散發出一股惡臭。
“袁遠,”上官勇喊了袁遠一聲。
人參的汁水讓袁遠慢慢又有了一些力氣,眼睛睜了一道縫。
安元志:“袁遠,大夫馬上就來,你再忍一下。”
“侯,侯爺,”袁遠要跟上官勇說話。
“沒事兒,”上官勇輕輕拍一下袁遠看起來沒傷的手背,說:“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
安元志沒再跟袁遠說話,說什麽再忍一下這樣的話,他跟袁威說了一路,結果也沒能把袁威的命留住,今天袁遠這樣,安元志背過臉去,站了一會兒後,就說:“我去看看向遠清到了沒有。”
安元志跑出屋去後,上官勇握住了袁遠的手,小聲又跟袁遠說了幾句話,讓袁遠不要急。
“過,過不去,”袁遠卻還是開口跟上官勇道:“找,找不到,找不到二少,二少爺他們。”
床前的死士侍衛們心裏都是發慌,找不到上官睿他們是什麽意思?上官睿他們都被白承澤殺了?
上官勇心裏也是一慌,但還是穩住了聲音,小聲跟袁遠道:“好,我知道了,你不要急,我們先看傷,有什麽話看完傷後再說不遲。”
袁威的雙眼又閉上了,半天也沒再出聲。
上官勇不放心,伸手試了一下袁遠的鼻息,确定袁遠還活着,這才松了一口氣。
“侯爺,”袁誠說:“二少爺他們不會出事了吧?”
上官勇搖了搖頭,說:“等袁遠好一點了再問他吧。”
“那二少爺……”
“他們就是出了事,我們現在也沒辦法做什麽了,”上官勇看了一眼袁誠,說:“我們現在得先顧着活人。”
“不可能啊,二少爺他們那裏十幾萬人呢,”有死士侍衛喃喃低語道:“他們能出事?”
上官勇接過一個死士侍衛手裏的熱毛巾,替袁遠擦了臉和手,心裏着着火,上官勇這會兒卻也隻能坐在袁遠的床邊上,作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來。
向遠清帶着自己的兩個小徒弟,跟着袁申到了衛國軍的駐軍地裏,剛下了馬,就被安元志一把拽住了。
向遠清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拽着自己的人是安元志後,向遠清哎了一聲,說:“五少爺,不是說你傷勢複發了嗎?”
安元志拉着向遠清往袁遠那屋疾走,說:“我傷複發了也死不了。”
向遠清被安元志拉得一溜小跑,問安元志說:“那是誰受傷了?”
安元志沒吱聲,一路把向遠清拉進了屋。
屋裏這會兒彌漫着一股惡臭。
向遠清一聞這股味兒,邁步就跑到了床前。
上官勇說:“向大人,你能救活他嗎?”
向遠清搖一下頭。
“你又搖頭?”安元志叫了一聲。
向遠清說:“這箭釘他的肚腸上了。”
“取不下來?”上官勇忙就問道。
“侯爺,五少爺,”向遠清看看上官勇,又看看安元志,說:“下官不一定能救活他。”
安元志瞪着向遠清說:“反正我想救的人,你一個也救不了就是了。”
“元志!”上官勇訓了安元志一聲。
向遠清沖上官勇擺了擺手,說:“侯爺,下官把這箭一取,他可能立時就亡了。”
屋裏所有的人都看上官勇,等着上官勇拿主意。
上官勇看一眼袁遠,說:“不取箭,袁遠就一定會死,向大人你取箭吧。”
“侯爺放心,”向遠清說:“下官一定盡力。”
安元志又走出屋去了。
“你們也出去吧,”上官勇跟袁誠幾個人道:“這裏我守着,你們去看着一些元志。”
袁誠幾個人站着不動。
向遠清說:“他們要留就留下來吧,下官不會因爲人多就分心的,侯爺,下官這就替他取箭了?”
上官勇點了點頭,伸手扶住了袁遠。
向遠清跟兩個小徒弟都淨了手,看着袁遠腹上的驽箭深吸了一口氣。
“侯爺?”袁遠這會兒又有些清醒了,喊了上官勇一聲。
“要取箭了,”上官勇跟袁遠說:“你忍着一些。”
向遠清想往袁遠嘴裏塞毛巾,可是塞不進去。
袁誠說:“他嘴裏有參片。”
上官勇騰出一隻手來,将袁遠嘴裏的參片扣出來,把毛巾硬塞進了袁遠的嘴裏,跟向遠清說了句:“取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