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發熱了?”沒及看上官勇身上的傷口,向遠清就先問道。
榮雙沉着臉說:“有些發熱。”
向遠清最先看了上官勇左腿上的傷口,榮雙已經把這傷口上裹着的紗布拿掉了,向遠清跟上官勇說:“侯爺,這傷口還是得把壞肉去掉,不然這傷口還是得化膿。”
上官勇也不多話,隻是沖向遠清點了點頭。
榮雙說:“要用麻藥嗎?”
南城那裏的喊殺聲,這時傳進了這間屋中。
向遠清伸往藥箱的手馬上就僵住了。
“沙邺人又攻城了,”榮雙說了一句,聲音有些變調。
“不要用麻藥了,”上官勇跟向遠清道:“用了麻藥,我身上使不上勁。”
向遠清說:“不用麻藥,你受的了?”
上官勇往窗外看了一眼。
向遠清和榮雙馬上就都明白了上官勇的意思,城樓上的風家軍要是頂不住,上官勇可能還得帶着人去城樓守城去,這個時候用了麻藥,上官勇還怎麽帶兵去城樓?
榮雙說:“還有别的大将軍在呢。”
“那衛國軍怎麽辦?”上官勇小聲說了一句。
向遠清看着榮雙說:“是啊,别的大将軍還能有心力再來管衛國軍的事?萬一城破了……”
“你說話小聲點!”榮雙打斷了向遠清的話。
向遠清把一塊毛巾疊了,讓上官勇咬着,剛想支使榮雙替他撐燈,就聽見屋外有軍士說:“侯爺,吉和吉大總管來了。”
上官勇把嘴裏咬着的毛巾又拿了下來,拿被子掩在了自己的身上,沖屋外說了一聲:“請他進來。”
吉和進屋給上官勇行禮之後,伸長了脖子往上官勇的身上瞧。
向遠清說:“大總管别看了,侯爺這一回傷得重了,要想馬上讓侯爺騎馬去打仗是不可能了。”
吉和往床前走了幾步,說:“侯爺這是傷勢加重了?”
上官勇沖吉和搖了搖頭,說:“聖上有旨?”
吉和說:“奴才是來找榮大人回去的。”
榮雙忙道:“聖上又不舒服了?”
吉和說:“聖上跟幾位将軍談了事情後,就說胸口那裏悶氣。”
上官勇跟榮雙說:“榮大人還是回去吧。”
榮雙點了點頭,說:“侯爺,下官開的藥,你一日服三劑。”
上官勇謝榮雙道:“知道了,多謝榮大人。”
吉和這時小聲跟上官勇三人道:“丁大将軍過世了。”
“丁宣死了?”榮雙就是一驚。
向遠清心中有數,所以隻是歎息一聲。
上官勇則是已經麻木了,看着吉和沒說話。
吉和說:“聖上聽到丁大将軍的死訊後,就說胸口發悶了。”
上官勇說:“他傷哪兒了?”
向遠清說:“右臂沒了,胸口那裏也挨了一刀。”
吉和跟上官勇說:“侯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上官勇隻能說:“大總管,我的傷還死不了人。”
向遠清就催榮雙,說:“你快回去看聖上吧,這裏你也幫不上忙了。”
榮雙帶着吉和出了屋,哀聲歎氣。
吉和看了看左右,衛國軍的駐軍兵安靜地有些吓人。吉和往榮雙的身旁靠了幾步,小聲問道:“榮大人,衛國侯爺的傷怎麽樣了?”
榮雙說:“我沒數他身上的傷有多少處。”
吉和說:“那嚴重嗎?”
“嚴重,”榮雙跟吉和說:“應該卧床靜養的人,今天還跟着聖上跑了一天。”
吉和說:“軍中沒剩下幾位大将軍了,衛國侯爺這個時候能躺下養傷嗎?”
榮雙搖了搖頭,跟吉和說了一句:“誰也不是鐵打的。”
吉和說:“行了榮大人,您跟奴才感歎沒用啊,我們還是快點回去看聖上吧。”
榮雙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停下腳步問吉和:“怎麽會是你來找我回去?你不用守着聖上嗎?”
吉和小聲說:“聖上讓我來看看侯爺的傷。”
榮雙說:“那你怎麽不直接問侯爺?”
吉和說:“聖上讓我私下看看,聖上說了要私下了,我還怎麽問侯爺?”
榮雙越聽吉和的話越不安,都這個時候了,世宗還要疑心上官勇?
吉和沖榮雙搖了搖手,說:“聖上不是不信侯爺,聖上就是怕侯爺傷得重還要死撐着,榮大人,聖上現在得重用侯爺了,哪能再疑侯爺呢?”
榮雙歎道:“現在衛國侯不死撐着,他手下的這些兵将怎麽辦?”
吉和說:“這個奴才哪知道啊。”
榮雙看了吉和一眼,快步往前走了。
安元志在榮雙和吉和二人走了後,從院門的牆後走了出來,看着兩人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老六子跟了過來,說:“少爺,聖上還要跟侯爺玩手段呢?”
“皇帝麽,”安元志說:“哪個大臣都得防着的,我去看我姐夫,你去休息吧。”
老六子說:“我還是陪着少爺你吧。”
安元志沖老六子擺了擺手,說:“不用陪着我了,白承澤沒死呢,我怎麽能死?”
老六子隻得站下來,沖安元志點了點頭。
上官勇這時在卧房裏,嘴裏咬着毛巾,生挨着割肉之苦。
向遠清下刀很快,很快就将上官勇這處傷口裏,看着就要壞死的肉剜去了。
上官勇額上冒汗,但是一聲沒哼,在向遠清停手之後,才松開了牙關,籲了一口氣出來。
向遠清看上官勇滿頭的大汗,跟上官勇說:“侯爺再忍一下,下官給你上藥,這藥Xing烈,要疼一下。”
上官勇把毛巾又咬住了。
屋外,上官勇的親兵們看見安元志走到了門前,忙都給安元志行禮。
安元志沖這幾個親兵點了點頭,沖着亮着燈的屋中喊了一聲:“姐夫?”
上官勇還沒想好要不要讓安元志進來,那邊向遠清已經把白色粉沫狀的藥粉撒傷口上了,上官勇就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
安元志也沒等上官勇開口讓他進屋,自己推開了屋門,走進了屋來。
向遠清這會兒沒空管是誰進屋來了,手拿着藥瓶,跟上官勇說:“侯爺,你再忍一下。”
安元志走到了床前,看見上官勇的左腿上有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血從床上流到了地上,他姐夫靠坐在床上,嘴裏咬着塊毛巾,滿頭的大汗。安元志抿着嘴,目光關切地看着向遠清給他姐夫療傷。
向遠清替上官勇處理好這處傷口後,自己也出了一身的大汗。
安元志看向遠清給上官勇的這處傷口纏好了紗布,才開口問向遠清道:“向大人,我聽說你在我身上數了二十三處傷,那我姐夫這一回身上有多少口子?”
向遠清抹了一下臉上的汗,看着安元志說:“五少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安元志說:“我沒事了。”
又是一個說自己沒事的,向遠清打量一下安元志,說:“五少爺,你這會兒還在發熱吧?”
安元志說了句:“發熱死不了人的。”
向遠清被安元志噎了一下,說:“五少爺,話不能這麽說,這發熱……”
“行了,你替我姐夫處理傷口吧,”安元志沖着向遠清一笑,這笑容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向遠清看向了上官勇,這人前天夜裏還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樣子,這會兒又沒事了?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說:“元志,你來有什麽事?”
安元志拖了張椅子在床前坐下了,說:“我睡了一天了,過來看看你。向大人,你快點啊。”
安元志完全正常的樣子,看在向遠清的眼裏就是完全不正常。有心再問問安元志吧,向遠清又覺得這事還輪不到自己來做,向大人隻得低頭,再次專心緻緻地替上官勇療起傷來。
安元志就坐在床前看着,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向遠清被安元志盯得身上汗毛都倒豎了,替上官勇包紮完傷口後,向遠清跟上官勇說:“侯爺,你得在床上養幾天了,再要走動,腿上的傷口再崩裂,你這傷就難好了。”
上官勇點頭答應了向遠清。
向遠清又看了看安元志,發現自己對着安元志還是說不出話來。
安元志說:“榮大人已經看過我的傷了,向大人不用擔心我。”
向遠清心說我現在能不擔心你嗎?人身上肉掉了,骨頭斷了都可以再長,這要是瘋了,該怎麽辦?
上官勇跟向遠清說:“聖上那裏可能也要向大夫去看看,所以向大人還是快些回帥府去吧。”
向遠清起身跟上官勇告辭。
安元志看着上官勇的親兵送向遠清出屋後,就伸手把上官勇床上染了血的床單扯了下來,跟上官勇說:“姐夫,這床單不能用了。”
上官勇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等疼勁過去了,又泛困了。
安元志命親兵去打水來,跟上官勇說:“要睡,也等擦過身再睡吧。”
上官勇強打着精神說:“我不用你伺候,你還發着熱,回去休息吧。”
安元志跟親兵說:“你還不快去?”
親兵跑出去了。
上官勇說:“元志,你沒聽到我說話?”
安元志回過頭來看着上官勇說:“雲霄關我們還能守得住嗎?”
上官勇又身子往上坐了坐,不跟安元志說守城關的事,而是跟安元志道:“袁威的屍體我沒讓人埋,等着你拿主意。”
安元志臉上的神情就是一僵。
“我問過老六子他們了,”上官勇說:“你醒來後就問過一聲袁威的事,怎麽,這事你不提,袁威的事就沒有發生過了?”
安元志咬起了嘴唇,将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咬得慘白一片,他現在不想聽到袁威的事。
上官勇伸手把安元志拉到了身前,一字一句地道:“袁威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