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客連說了兩遍這三個字後,就看着像是昏死了過去。
官道旁的這片空地上鴉雀無聲,衆人的神情各異,都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白承澤看了看自己的左右,道:“這一定是他信口雌黃!”
空地上還是鴉雀無聲。
白承澤往剌客的面前又走近了幾步,伸手擡起了這剌客的下巴。
侍衛在白承澤的身後說:“爺,他昏過去了。”
白承澤說:“把他弄醒,不可能是我四哥!”
這個侍衛答應了白承澤一聲。
白承澤松了手,這剌客的頭又無力地低垂下去,白承澤半側了身想轉身走時,這剌客卻突然把頭一擡,沖着白承澤就是一張嘴。
“爺!”幾個五王府的侍衛同時驚叫了起來。
白承澤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自己的面部,随後手心處就是一疼。
侍衛們沖到了白承澤的面前,看白承澤的身上沒血,稍稍放心了一些。
一個侍衛大聲問白承澤道:“爺,您怎麽樣?”
白承澤把手掌翻過來,在衆人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拔出匕首,将自己左手心的一大塊皮肉削掉了。
衆人看見黑血順着白承澤的手掌往下淌,都是愕然。
一個席家軍的将軍彎下了腰,在白承澤削下來的皮肉裏,一根通體發綠的細針極其剌眼。
白承澤這時顧不上說話,看傷口處黑血不盡,又削了一塊皮肉下來,這一下傷口處可見白骨了。
“這個混帳,”席家軍的一個将軍這時反應過來,去看被兵卒們扔到了地上的剌客,狠狠地踢了一腳面朝下睡在地上的剌客,說:“别他娘的裝死了!”
剌客挨了這将軍一腳後,除了身子被踢得動了動外,再沒其他的反應了。
将軍感覺不對,将這剌客踢翻過身來,這才發現這個剌客已經咬舌自盡了。
“誰把他下巴扳上去的?!”另一個席家軍的将領看見這剌客死了後,暴跳如雷地大喊道。
白承澤的傷口處這時總算是流出紅血了。
幾個圍着白承澤的侍衛都松了一口氣,黑血流盡,說明自家爺就是中了毒針,這會兒也問題不大了。
“爺,剌客死了,”一個侍衛替白承澤上了藥,一邊爲白承澤包紮着傷口,一邊跟白承澤道:“爺打算怎麽辦?”
白承澤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力氣不支一般,坐在了地上。
“四殿下原本就看我們大将軍不順眼!”看白承澤這會兒沒力氣說話,一個席琰的親信将領大聲說道:“大将軍又認回了兒子,二少爺是五殿下的好友,四……”
“夠了!”有席家軍的将軍喝止這位道。
這個叫林兆的将軍卻還是一臉憤恨地道:“這會兒我還有什麽不敢說的?大将軍走時去見過四殿下,誰知道四殿下是不是在那時對大将軍起了殺心?”
白承澤開口道:“我四哥不會做這種事的。”
“那這要怎麽解釋?”林兆大聲問白承澤道:“五殿下,這些剌客連你都要殺,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白承澤啞口無言了。
“這算什麽?”林兆道:“我們爲國拼命,四殿下卻要殺我們?”
白承澤聽着耳邊罵白承允的聲音,看着躺在不遠處的席琰的屍體,心中一聲冷笑。爲了防着世宗的疑心,白承允在人前對待席琰反而像是對待仇人,這下子這兩個人在人前的演戲成真了,白承澤不在乎席琰是不是死不瞑目,他隻知道自己如今隻有背水一戰,身後無退路了。
席家軍的幾個将領這時走到了白承澤的跟前。
白承澤擡頭看看這幾人,道:“我知道諸位與席大将軍感情深厚,但人死不能複生,望諸位将軍節哀順變。”
一個将軍道:“五殿下,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白承澤說:“自然是派人把席大将軍的死訊告之我父皇。”
“不能再回雲霄關了啊,爺!”一個白承澤的侍衛叫了起來。
“閉嘴!”白承澤斥了這侍衛一聲。
幾個五王府的侍衛一起跪在了白承澤的跟前,一個侍衛道:“爺,雲霄關那裏要是知道爺無事,誰知道會不會再有剌客過來啊?”
白承澤底氣不是很足地道:“胡說八道!”
“爺,”這侍衛給白承澤磕頭道:“奴才求您了,您不能再這樣忍下去了,四殿下不會放過您的。”
白承澤給了這侍衛一記耳光,斥道:“你是活夠了嗎?”
林兆這時道:“安五少爺一心想殺二少爺,雲霄關那裏要是知道了大将軍的死訊,聖上會怎麽做?”
讓夏景臣接掌席家軍,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五殿下,”有席家軍的将軍道:“聖上會讓誰當我們的主将?”
白承澤遲疑了一下,說道:“這個要由我父皇聖斷。”
林兆大聲道:“聖上能怎麽做?就像當年的雲霄鐵騎一樣,把我們歸到上官勇的手下去呗,這樣一來,四殿下就得償所願了。我呸!怪不得安元志一心想殺了二少爺!”
林兆起了這個頭後,席家軍衆人就又是一陣嘩然。
白承澤按一下自己手心上的傷口,這疼痛能讓他保持清醒。
啓明星出現在了夜空上,天邊已經隐隐有了亮光,這一夜眼看着就要過去了。
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衆人這一回一起亮了兵器在手中,嚴陣以待。
“二少爺?”等這一隊策馬急馳的人到了近前後,在眼尖的兵卒喊了一聲。
夏景臣到了空地上,下了馬後,就跑到了白承澤的跟前,看着白承澤包着白布的左手,道:“五殿下受傷了?”
白承澤看着很是勉強地站起了身來。
夏景臣伸手扶了白承澤一把,急聲道:“出什麽事了?”
白承澤手往席琰那裏指了指,說:“席大将軍走了,你去看看吧。”
夏景臣回頭看着躺在那裏的人,他方才就看見這人了,隻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會是他的父親。
“景臣,”白承澤往前推了夏景臣一把。
夏景臣走到了席琰的身前,有兵卒拉下了蓋在席琰身上的披風,看見這人真是席琰之後,夏景臣突然之間就感覺無措。
白承澤走到了夏景臣的身旁,道:“事情是這樣……”
白承澤剛說了這幾個字,夏景臣就身子發了軟一般,一下子跪坐在了席琰的身旁。
白承澤住了嘴。
夏景臣喃喃地道:“他怎麽會死了呢?”
“景臣,”白承澤喊夏景臣。
“這不可能啊,”夏景臣搖了搖頭,突然之間就淚流了滿面。
席家軍的衆人看夏景臣哭了起來,一起跪在了地上。
白承澤長歎了一聲。
夏景臣伸手試了一下席琰的鼻息,寒風将他的手背吹得冰涼,這讓夏景臣都生出一種錯覺,好像他父親還有呼吸。
有席家軍的兵卒在這時又哭出聲來了。
夏景臣愣怔地看着席琰,他恨這個人恨了這麽些年,隻是這個人這些天對自己的那些,小心翼翼地讨好,夏景臣不是不知道。他還年輕,席琰也還可以再活過幾十年,夏景臣總覺得有些事他們可以來日方才,報仇也好,認父也好,這事可以讓他慢慢想,誰知道席琰竟然就這麽死了!
“節哀,”白承澤等了夏景臣一會兒後,伸手拍了拍夏景臣的肩膀,小聲說了一句。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夏景臣問道。
白承澤還沒說話,就有席家軍的一個将領叫了起來:“是四殿下!”
“什麽?”夏景臣又是一愣。
衆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經過,跟夏景臣說了一遍。
夏景臣聽完衆人的話後,坐着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突然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四殿下!”
白承澤把夏景臣一拉,說:“你要幹什麽?”
“我去找聖上,”夏景臣道:“我得爲大将軍讨一個公道!”
“你回軍中去,”白承澤放大了聲音跟夏景臣道:“我回雲霄關去,這事我去問,你不要多嘴。”
夏景臣甩開了白承澤的手。
白承澤往後退了幾步,道:“你是席琰的兒子,席大公子體弱多病,你好好想想自己現在該做什麽!”
夏景臣困獸一般,他想喊我不是席琰的兒子,可是這會兒席琰的屍體就在他的眼前,這話夏景臣再也喊不出口了。
“現在雲霄關那裏有上官勇他們在,”白承澤近一步勸夏景臣道:“你去了後再遇上安元志怎麽辦?這一回我不一定還能護住你啊。”
“那你回去了,誰又能護住你?”夏景臣問白承澤道。
白承澤看着很蒼涼地一笑,道:“我是皇子。”
“爺!”五王府的幾個侍衛一起叫了起來。
“我們不能回雲霄關去,”林兆這時道:“四殿下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們受上官衛朝的轄制,我們席家軍最後一定變成他上官勇的衛國軍!”
上官勇有自己的親信,他們這些人就是入了衛國軍,日子能跟在席家軍中的一樣嗎?就算日後他們的主将不是上官勇,世宗派了别的将軍來,他們這些将軍面臨的問題都一樣,席家軍的主将不姓席了,那這支軍還叫席家軍了嗎?
夏景臣看向了白承澤,他這會兒腦子亂,完全沒了主意。
“你帶着他們跟後軍彙合,”白承澤道:“我帶人回雲霄關面見我父皇,席大将軍的事,我一定會跟我父皇讨一個說法的。”
夏景臣說:“四殿下如今是儲君,爺你說的話,聖上能聽嗎?”
白承澤道:“不聽,我也要說,我不是怕事之人。”
夏景臣怒道:“說了沒用,那還有什麽必要去說?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