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走進刑室之後,聞到空氣裏的血腥味後,便皺眉道:“已經動刑了?”
韓約忙道:“還沒有,知道娘娘要過來,下官隻是讓人把他們綁了。”
全福說:“娘娘,屏風已經放好了,您看還要奴才做些什麽?”
安錦繡看一眼面前的素色屏風,道:“這樣就很好了,不必再麻煩了。”
“把他們嘴裏的東西都拿了吧,”袁義看一眼綁在刑架上的流民們,跟韓約說道:“讓無關的人都出去。”
韓約沖刑架旁的幾個太監道:“把布團拿掉。”
全福在聽了袁義的話後,也跟自己身邊的幾個太監道:“你們退下。”
“你們幾個也退下,”韓約又點了幾個在刑室裏站着的太監道。
安錦繡坐在了屏風後面,道:“讓刑架旁的人也退下吧。”
全福忙跟這幾個手下道:“沒聽到娘娘的話嗎?快點都退下。”
刑室裏霎時間就隻剩下了幾個流民,還有安錦繡,袁義,韓約,全福四人。
幾個流民嘴裏的布團被拿走之後,能開口說話了,卻因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不敢開口。
“主子?”袁義看着安錦繡問道:“要怎麽審他們?”
韓約小聲道:“要把他們眼睛上的黑布也解開嗎?讓他們知道自己這會兒到什麽地方來了?”
全福說:“他們要是知道自己到了内廷,會不會直接吓死了?”
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後,又一起看向了安錦繡。
透過屏風,安錦繡能看見幾個流民的身形,都是瘦得可憐。
韓約看安錦繡看着這幾個流民不說話,便又跟安錦繡道:“娘娘,下官已經讓人仔細查過這幾個人了,除了一個少年人身體沒有殘缺外,剩下的幾個都是身有殘疾。”
袁義道:“這就是他們沒被那個大老闆相中的原因吧?”
韓約說:“應該是,那個少年人因爲弟妹還小,所以沒去。”
全福在這時突然道:“韓大人,你把他抓進來了,那他的弟妹不是死定了?”
韓約斜了全福一眼,說:“城外沒有吃的,他就是在他弟妹的身邊,這一家子也得餓死。”
全福說:“是,是奴才說錯了,韓大人莫要惱,奴才該死。”
這時,韓約口中的那個少年人撐不住說話了,道:“你們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方?你們憑什麽抓我們?你們想幹什麽?”
安錦繡在這少年人說話之後,才開口道:“你一下問這麽多問題,我應該先回答你哪一個?”
這少年人聽了安錦繡的說話聲後,馬上就道:“女人?”
“放肆!”全福忙喝了這少年人一聲。
少年人聽着全福的聲音怪異,但是通過這聲音,他再也想不到太監的身上去,隻是叫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你不必管,”安錦繡道:“你說的那個人很好的大老闆,我想知道他的事。”
安錦繡的這句話說出之後,被綁在刑架上的幾個流民,幾乎是同時就跟少年人喊上了,喊的話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樣,都是讓這少年人閉嘴。
“都他媽閉嘴!”韓約吼了一嗓子。
幾個流民都記得韓約的聲音,想想被韓約一刀砍在地上的同伴,幾個流民連同那個少年人在内,一下子就都噤了聲。
韓約說:“問你們什麽就答什麽,再廢話,或者裝死,老子一定砍了他。”
少年人嘴唇哆嗦了兩下,說了一句:“我什麽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跟老子說那個大老闆?”韓約說道:“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
“我,我什麽也不知道,”少年人被韓約吼了之後,還是給了韓約這句話。
安錦繡這時說道:“那個人隻要壯丁,老幼婦孺一律不要,你們就沒有想過,這個人是要做什麽嗎?”
流民們沒一個說話的。
韓約要叫,被安錦繡搖頭攔住了。
足足半盞茶的時間之後,一個流民說道:“我們不知道,隻要能活着就行。”
“活着?”安錦繡道:“一個生意人一下子雇傭這麽多的成年男子,他想幹什麽?如今連官府都無力養活這麽多的流民,這個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做到?他比官府還有能耐?”
“那是因爲官府根本不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這個流民沖安錦繡叫道:“再說,你是什麽人?你一個女人能管什麽事?”
“你……”韓約張嘴要罵。
“算了,”安錦繡沖韓約搖了搖手。
袁義這時道:“女人管不了事,所以你們這些大男人爲了自己活命,就把妻兒父母都抛下了?你們還算人嗎?”
“我們沒有!”另一個流民喊道。
袁義說:“那是因爲你們都是廢人,那個大老闆看不上你們罷了。”
袁義的話一針見血,讓這幾個流民又是沉默了半天。
韓約突然跟袁義道:“看來我們想錯了一件事。”
袁義說:“什麽事?”
韓約說:“他們這幾個廢物能知道那個生意人的事嗎?不可能吧?”
“我不是廢物,”少年人叫了起來。
“你倒不算是廢物,”韓約說:“不過你被幾個拖油瓶拖着,還不如他們這些廢物呢。”
“你什麽意思?”少年人沖韓約吼道。
韓約說:“他們這幾個廢物死了也就死了,不值一提,不過你,你這人還算有心,沒爲了自己活命抛下年幼的弟妹,但你有本事養活他們嗎?今天我去發饅頭,你有搶到一個嗎?好像沒有吧?”
少年人說了句:“你就是惺惺作态,那幾個饅頭能喂飽幾個人的肚子?”
韓約說:“惺惺作态?我至少能弄來饅頭,你呢?小子,你能弄到幾個饅頭?”
少年人被韓約說的啞口無言了。
這時一個流民道:“你是當官的人,你跟他一個小民比?官爺,你真不怕自跌身價啊。”
“不肯說,是因爲你們都有家人被那人雇走幹活了吧?”安錦繡聽了半天的話後,終于又開口道:“你們也不算是無心之人。
幾個流民一起面向着屏風,隻是眼睛被蒙,睜大了雙眼,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雲霄關有戰事之事,你們也都知道,”安錦繡接着道:“朝廷不是不管你們這些災民,隻是你們出現的突然,朝廷現在被你們弄得措手不及。”
“你到底是什麽人?”有年紀大一些的流民問安錦繡道。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安錦繡道:“重要的是,如今爲了應戰,朝廷尚且無法拿出糧食來接濟你們,這個你們口中的救命恩人,他的手裏有多少糧草可以養活你們這麽多人?好聽話誰都會說,隻是他能做到嗎?”
幾個流民的心被安錦繡越說越發慌,先前爲了活命沒有想到的東西,這會兒被安錦繡提着,讓他們不得不想,這一想,這件事就顯得完全不合情理了。
安錦繡道:“我想那個人應該當場給了應征的男子吃食,隻是這些人現在的日子過得怎樣,你們親眼見過嗎?”
“沒,沒有,”一個流民道。
“沒有親眼所見,你們怎麽知道他們過得好,又或者說他們還活着?”安錦繡問這幾個流民道:“若是想救人,這人又爲什麽要你們這些男子棄高堂抛妻兒,讓你們隻能苟活于世?”
“他,他們,他們會死?”少年人這時問安錦繡道。
“不知道,”安錦繡道:“你們什麽也不肯說,那我們也幫不了你們。”
“你是誰?”少年人大聲道:“你憑什麽能幫我們?”
“憑我現在能殺,卻沒有殺你們,”安錦繡說了一句。
“你這女人……”少年人張嘴要罵。
“我這個女人最現實不過,”安錦繡沒讓少年人把話說完,便道:“于我無用之人,我不會留。”
少年人聽了安錦繡的話後,隻覺得周身發寒。
韓約這時說:“主子,他們既然要護着那個大善人,那我們還跟他們廢什麽話?殺了得了。”
安錦繡說“少年人,你還有弟妹要養活,你要拿他們的命跟别人講義氣嗎?那些人爲了自己活命,把家人都棄了,你如今守口如瓶圖得什麽?”
“小子,你敢說……”
“把那幾個拖出去殺了,”在一個流民又沖少年人喊話的時候,安錦繡突然就擡高了聲音,打斷了這流民的話,跟韓約道:“想死就成全他們。”
韓約走到了幾個流民的跟前,一手一個,把這幾個流民都敲暈過去。
全福走到了刑房外,命幾個慎刑司的太監進來,把昏過去的幾個流民都拖走。
少年人什麽也看不到,隻聽見耳邊有鎖鏈拖在地上發出的嘩啦聲,“牛大哥,王大哥,你們怎麽樣了?李大哥?周大哥?!”
“死人不會應聲了,”韓約說道:“沒聞到血腥味?”
少年人使勁嗅了嗅鼻子,刑房裏隐隐約約的血腥氣這會兒在少年人聞來,這味道放大了數倍。
安錦繡這時坐在屏風後道:“你不說我也不強求。”
韓約拿起刑架上挂着的鞭子,用鞭柄碰了碰少年人的臉,說:“你痛快點,招是不招?”
少年人發出了吮泣聲,
“既然不願,送他上路,”安錦繡在這時道。
“你先行一步,”韓約跟這少年人小聲道:“最多一個時辰後,我送你的弟妹到地下跟你見面。”
脖子被一個涼絲絲的物什纏上之後,少年人的嘴越張越大,入喉的空氣卻越來越少。
韓約手下留着勁,刻意吊着這少年人的一口氣,不讓這少年人死,卻也不讓這少年人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