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和看看自己手裏捧着的湯藥,看向了榮雙,這是叫醒世宗,還是讓世宗先睡?
榮雙側耳聽聽世宗的呼吸聲,沖吉和擺了擺手。
吉和端着湯藥又退了出去,讓榮雙守着世宗。
榮雙木頭人一樣站在了世宗的床榻旁,他感覺世宗對自個兒的病已是心知肚明了,隻是世宗不願意聽,那他就閉嘴不說,能拖一天是一天罷了。
吉和出了禦書房,把湯藥交給了在門外候着的一個太監手裏,自己到了白承允坐着辦差的偏殿裏。
“我父皇怎麽樣了?”白承允手裏的筆不停,問吉和道。
吉和說:“回四殿下的話,聖上還在睡着,榮大人讓奴才不要去打擾聖上。”
白承允捏了捏自己雙眉之間的印堂。
吉和看一眼白承允面前的桌案,還是堆着一堆奏折,吉和沒敢多看,把頭又低下了。
“去告訴等着我父皇召見的大人們,”白承允道:“讓他們等着吧。”
“是,”吉和忙領命道。
白承允回頭看看身後窗外的天色,又道:“去準備一些吃食,若是我父皇起得遲,就讓大人們在宮裏用飯好了。”
吉和應着聲退出了這間偏殿。
等天色漸漸暗下去後,白承允出了宮,他的府中還有一場晚宴在等着他。
世宗卻一直睡着沒醒,朝臣們就隻得在禦書房的一間宮室裏坐着等。
袁義在出宮的時候,在宮門外見到了韓約。
韓約沖袁義點了一下頭,也不問袁義要去哪裏,隻說:“現在宮裏盯着安妃娘娘的人多,你早些回來。”
袁義卻站下來問韓約道:“你什麽時候娶紫鴛過門?”
“啊?”韓約被袁義問得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袁義說:“紫鴛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你們兩個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你也讓我娶紫鴛?”韓約反應過來後,很吃驚地問袁義道。
“我爲什麽不讓你娶紫鴛?”袁義笑了起來。
韓約嘴一癟,這家夥笑起來的樣子太招眼。
“找個機會你去跟主子說說吧,”袁義說:“還有,以後不要再跟紫鴛說亂七八糟的話。”
韓約又是一呆,等袁義走了後,他才沖着袁義走的方向小聲嘀咕道:“我跟那丫頭說什麽了?”
跟韓約站在一起說話的許興,這時跟韓約小聲道:“這就是你的大舅哥了。”
韓約給了許興一腳,說了聲:“滾開。”
天完全黑了之後,世宗才醒了過去,看看點了燈的床頭,小聲道:“什麽時辰了?”
守在一旁的榮雙忙道:“回聖上的話,快到戌時了。”
世宗道:“朕睡了這會久?”
“聖上現在多睡睡好,”榮雙道:“這樣才能多休息。”
世宗笑了一聲,說:“不用多久,朕就能一睡不起了,這個時候要多睡什麽?”
“聖上,”榮雙情緒有些激動地喊了世宗一聲。
“你是個大夫啊,榮雙,”世宗道:“你還看不透生死?”
“臣……”榮雙不知道,跟一個天天被人喊萬歲的帝王,要怎麽談生死的問題。
“不說這個了,”世宗卻自己完結了這個話題。
“快讓吉和他們進來伺候,”榮雙扭頭命站在自己身後的太監道。
這太監跑出去後,不一會兒,吉和就帶着人進來了。
“老四呢?”世宗由吉和伺候着穿衣,一邊問道。
吉和說:“四殿下先回府去了,說晚些時候再進宮來。”
世宗說:“宮裏沒飯給他吃?”
吉和賠笑道:“聖上,奴才聽說,四殿下今日在府中擺了晚宴,宴請衛國侯爺他們這些将軍。”
“上官勇接下來的幾天,應該有不少酒宴要吃,”世宗聽不出喜怒地道:“好口福啊。”
吉和不敢接世宗這個話頭,隻能幹笑了幾聲。
有小太監端了湯藥上來,被世宗拿在了手裏,一仰脖,一飲而盡。
榮雙看世宗喝了藥了,遞給了世宗一小杯清水,讓世宗漱漱嘴。
世宗沖榮雙搖了搖頭,帶着一嘴藥味的道:“去四王府傳旨,既是酒宴就應該賓客盡歡,讓老四今天晚上就不用進宮來了,有事明天再說。”
吉和忙手指指了一個,站在自己對面的太監,這太監忙就跪地道:“奴才遵旨。”
榮雙說:“聖上,您這會兒想吃東西嗎?”
世宗說:“拿些軟糕來,飯菜就算了,朕這會兒沒胃口。”
忙又有宮人去給世宗端了點心來,吉和伺候着世宗用了一些點心。
“你們退下吧,”幾塊軟糕下肚之後,世宗感覺身上有些力氣了,便跟榮雙等人道:“讓等着朕的那幫人到前殿去。”
榮雙等人這才退了出去。
吉和看世宗的精神好一點了,說:“聖上,您去禦書房嗎?”
世宗“嗯”了一聲。
兩個太監擡了步辇過來,三個人扶着世宗坐上了步辇。
禦書房裏這會兒還沒有大臣進來,安靜地能讓人聽見,木炭在火盆裏燒着的噼啪聲。
吉和扶着世宗在禦書案後面坐下了,小聲跟世宗道:“聖上,芳華殿伺候雲妍公主殿下的一個小太監,今天投井自盡了。”
“爲了什麽?”世宗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安妃娘娘讓慎刑司的人,把跟這個小太監平日裏走動的幾個人都抓了,現在也不知道慎刑司那邊審得怎麽樣了。”
世宗原本還不在意,聽這事跟安錦繡有關,在意起來了,問道:“安妃又去看了雲妍?”
“回聖上的話,”吉和說:“安妃娘娘今天去芳華殿看宋妃娘娘,正好就碰上了這事。這個小太監是宋妃娘娘派給雲妍公主殿下的,誰也沒想到這小太監能突然就尋了死。安妃娘娘怕這裏面再有什麽事,所以就命慎刑司去查了。”
世宗道:“你去慎刑司看看吧,讓外面的人進來。”
“是,”吉和忙道:“聖上,奴才去去就回。”
“滾吧,”世宗道。
一直在禦書房這裏,從白天等到了天黑的大臣們,終于聽到太監進屋來說,他們能見世宗了,忙都從供他們休息的宮室裏出來,分成兩列站在了禦書房的門前。
吉和吩咐了手下好好伺候世宗,自己帶着幾個人,下了禦書房的高台往慎刑司趕了。
慎刑司的一間刑室裏,幾個小太監被打得半死,血流了一地,空氣裏的血腥味讓人聞之作嘔。
吉和進到這間刑室後,就問管事的太監道:“問出來什麽了?”
這個管事的太監忙道:“大總管,這幾個什麽也不知道。”
“什麽也不知道?”吉和看看這幾個都昏了過去的小太監,說:“這是打得還不夠?”
這管事太監忙道:“大總管,奴才問過了,這個小曾子平日裏獨來獨往的,不怎麽跟人來往,這幾個還是跟他同一批進宮的人,所以彼此之間還能說上幾句話。”
“獨來獨往,”吉和說:“那就是什麽也審不出來了?”
管事太監說:“奴才無能。”
“把人弄醒,”吉和下令道:“一個大活人,辦下這麽大的事,能一個幫手也沒有?”
幾個行刑人一起上前,幾桶冷水潑下去,硬把這幾個小太監潑醒了。
“我再問你們一遍,”吉和看這幾個小太監睜了眼,便道:“小曾子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幾個小太監哭爹喊娘的,隻跟吉和喊冤,求吉和饒命。
吉和不爲所動,道:“不說,就給我打。”
刑室裏,下一刻就又傳出了小太監們受刑的慘叫聲。
“别打死了,”吉和又叮囑了行刑的幾個人一聲。
全福這時帶着人走了進來,先跟吉和行了一禮,道:“師父。”
吉和看看跟在全福身後的人,說:“你這是又帶什麽屍體來了?”
吉和忙說:“師父,我查了半天,也沒查出這個小宮人是哪個宮的,所以帶來給這幾個認認。”
吉和點了一下頭。
兩個太監把手裏擡着的屍體,往幾個受刑的小太監面前一放。蓋着屍的長布被揭開後,小宮人被埋過了,再從地下被挖出來,這會兒露出來的這張臉,被血混着泥糊住了整張臉。
吉和看了一眼這宮人的臉,說:“把她的臉擦擦,跟鬼一樣,誰能認出她是誰來?”
一個太監上前,就拿蓋屍布替這個小宮人把臉擦了擦。
“都看看,”吉和跟受刑的小太監們道:“認識她嗎?”
幾個行刑人伸手,擡起各自身邊的小太監的頭。
其中一個小太監看了這個小宮人一眼後,就喊道:“她是阿曾,是小曾子的妹妹。”
兄妹?吉和起身走到了這個小太監的跟前,說:“你确定?”
“奴才确定,”這小太監點頭之後,就求吉和道:“大總管,奴才什麽也不知道,小曾子就是跟奴才認識,奴才一年裏跟他也說不到一句話啊。”
“這個阿曾是在哪裏伺候的?”吉和問道。
這個小太監搖頭。
另一個小太監這時聲音虛弱地道:“阿曾是在下奴院當值的。”
吉和命左右道:“去把下奴院的管事叫來。”
忙就有一個太監跑出了刑室。
全福跟吉和說:“怪不得我找不到這個小宮人當值的地方,她竟然是下奴院的人。”
吉和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了,從雲妍公主再到下奴院,這事牽連得越廣,想找出這個幕後的人就越難。
管事的太監這時走到了吉和的身邊,小聲問道:“大總管,這些人還要再審嗎?”
吉和看看這幾個小太監鮮血淋漓的身子,說了一句:“等下奴院的人來了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