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養直帶着人站在廊外的雨中,這個時候看見安錦繡,蘇養直有一種擡不起頭來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小心藏着的見不得人的醜事,被安錦繡看穿了一樣,讓蘇養直在安錦繡的面前不知道要怎麽自處。
安錦繡見蘇養直神情尴尬,便不再看蘇養直,而是看向了天空。她沒有看不起蘇養直的意思,投靠了白承澤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帝王老去之後,沒有跟着老去的臣子,再忠心,也要爲自己找下一個出路,否則,帝王不在後,活着的人要怎麽辦?
袁義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後,小聲道:“溫氏說了鎮南将軍之事。”
安錦繡嗯了一聲。
“她還求聖上饒過她,”袁義又道:“聖上沒說話。”
“她這是還在做夢,”安錦繡小聲道:“帝王最是無情,幾日的同床,就能讓他忘掉江山了?”
要毀掉帝王江山之人,怎麽可能再得帝寵?
袁義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她要是能翻身,小狗子不是死不瞑目了?”
再次聽到小狗子這個低賤的名字,安錦繡還是心裏一陣難受,這宮裏枉死的人,又何止一個小狗子?
半柱香的時間後,世宗在刑堂裏道:“把這個女人給朕帶走!”
“聖上!”溫輕紅的哭叫聲随即響起。
吉和忙帶着人跑進了刑堂裏,不一會兒,兩個太監架着溫輕紅走了出來。
溫輕紅的眼中沒有太多的眼淚,隻是喊聲很哀凄,看見站在廊下的安錦繡後,她的喊聲停了一下,顯然還是不想讓安錦繡看到自己這副被人踩到了地底的樣子。
安錦繡望着溫輕紅,臉上看不出表情來。
“安氏進來,”世宗這時在刑堂裏道。
安錦繡轉身往刑堂裏走,身後馬上就傳來了溫輕紅的哭喊聲。
世宗坐在刑堂裏,用手帖捂着嘴咳嗽,吉和在一旁拍着世宗的後背,爲世宗順氣。
“聖上,”安錦繡快步走到了世宗的跟前,道:“身子又不舒服了?讓榮大人來給您看看吧。”
世宗沖安錦繡搖搖手,邊咳邊道:“朕沒事。”
“水呢?”安錦繡問吉和道。
吉和忙自己跑出去拿水去了,一邊嘴裏還念着:“奴才該死!”
安錦繡輕輕撫了撫世宗的胸口,說:“是不是又被氣到了?”
世宗的咳嗽漸漸停了,最後一聲咳後,好像從嘴裏嘔出了點什麽,拿開手帕一看,手帕裏一灘血,不多,但在純白色的手帕上,這血紅得剌目驚心。
“聖上!”安錦繡驚叫了一聲。
“别!”世宗伸手掩住了安錦繡的嘴。
安錦繡指着世宗手上的手帕,看着世宗。
“一點血而已,”世宗把手帕一握,塞進了袖口裏,跟安錦繡道:“朕年輕時,在雲霄關打仗,被一個南蠻的将軍把肺都捅穿了,朕還不是活到了現在?”
安錦繡扭頭,眼淚流了出來。
“朕沒事,”世宗硬把安錦繡的臉扳着面對了自己,道:“别害怕,這點血要不了朕的命。”
“是不是宮裏還有吉王的眼線?”安錦繡突然就聲音很急促地問世宗道:“哪個人是誰?臣妾替聖上把她們一起抓起來!”
世宗看安錦繡發了急,反而笑了起來,看到一隻貓在面前張牙舞爪,世宗除了笑,也做不出别的反應來。“你去抓?”世宗邊笑邊咳,還邊跟安錦繡道:“什麽時候朕的錦繡,也從軍了?”
“聖上!”安錦繡一跺腳。
“沒事,”世宗拍拍安錦繡的手,“宮裏沒有吉王的人,你不要擔心。”
“真的沒人?”
“朕還能騙你不成?”
安錦繡看着一喜,說:“那就是沒事了?那聖上快回禦書房,讓榮大人看看,臣妾陪聖上一起回去!”
“你這傻丫頭,”世宗說:“後宮無事,不代表朕的江山無事啊。”
安錦繡看着又是一呆,說:“江山?”
“說了你也不懂,”世宗道:“你就不要Cao這份心了,溫輕紅還不能死,你要替朕看好了她。”
安錦繡點了點頭,說:“臣妾知道了。”
世宗捂嘴又是一陣咳,他想強行止住,可是咳嗽不是能忍住的,世宗斷斷續續地咳着,直到吉和端了水進來,才用水将這陣咳給壓了下去。
“還是讓榮大人看看吧,”安錦繡撫着世宗的胸口,爲世宗順着氣道。
“你回千秋殿去吧,”世宗沖安錦繡搖搖手,說:“跟着朕從淩晨裏忙到現在了,你這個身子也是紙糊的,回去休息吧。”
“那聖上呢?”安錦繡問道。
“朕回禦書房,”世宗道,看着安錦繡又要跟自己急了,忙又道:“榮雙就在禦書房候着呢,朕回去後就看大夫,一定。”
安錦繡眼瞅着世宗,一臉的不放心。
世宗又拍了拍安錦繡的手。
“吉總管,”安錦繡這才跟吉和說:“你好生伺候聖上回禦書房去。”
“奴才遵命,”吉和忙答應了安錦繡一聲。
“你跟朕一起出去吧,”世宗跟安錦繡說:“這個下奴院不是什麽好地方,沒吓到你?”
“臣妾來時,下奴院裏的管事把這裏都收拾過了,”安錦繡看着兩個太監擡起世宗,她自己跟在了世宗的身邊,說道:“臣妾也沒見到什麽。”
世宗這才有意看了看這間刑房,果然是什麽刑具也沒看到,屋子裏幹幹淨淨地,看着倒像是會客室了。
“回去一定要讓榮大人看看啊,”安錦繡這時叮囑世宗道:“一會兒臣妾就讓袁義去禦書房問去。”
“知道了,”世宗道:“你現在也像個碎嘴的婆娘了!”
安錦繡微微瞪了世宗一眼,她沒刻意想做什麽,但又讓世宗看出了另一種風情來。
“一會兒别讓袁義跑了,”出了下奴院後,世宗跟安錦繡道:“朕讓吉和去跟你說朕的事,回千秋殿好好休息,不要再Cao朕的心了。”
安錦繡站在袁義爲她打着的傘下,看着世宗一行人走遠。
“主子,”袁義看着世宗走了後,小聲跟安錦繡道:“上轎吧。”
安錦繡轉身看看身後下奴院的這些人,道:“你們誰是魯嬷嬷?”
人群裏沒人吱聲。
“沒人姓魯?”安錦繡看向了下奴院的大管事。
這管事忙跟安錦繡道:“娘娘,奴才這裏有好幾個姓魯的嬷嬷,不知道您問的是哪位?”
安錦繡說:“看管溫氏的那個。”
大管事回頭沖着一個老嬷嬷道:“還不出來見過娘娘?”
這個老嬷嬷顫顫巍巍地走出了人群,要給安錦繡行禮,可是身子哆嗦着,跪不下來。
“不用行禮了,”安錦繡看了一眼這個老嬷嬷,“你以後不要在下奴院當差了,去魏妃娘娘那裏伺候吧。”
魯嬷嬷聽安錦繡不想要了自己的命,而是讓自己回魏妃那裏去,一下子力氣用盡一般,癱在了地上。
“溫氏要看好了,”安錦繡也不再看這個魏妃安在下奴院裏的人了,看向了大管事道:“她的命是聖上說要留下的,溫氏要是出了事,你就是拿你的命來賠,也不一定賠得起。”
大管事忙躬身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看好溫氏。”
“對她不要苛待了,”安錦繡又說了一句。
“奴才遵命。”
安錦繡仰頭看看下奴院高高的圍牆,夭桃就是出自這裏,如果有可能,安錦繡想把這個宮裏人人聞之色變的院落徹底地抹去。
袁義揮手讓擡軟轎的太監把軟轎擡到安錦繡的身旁來。
安錦繡卻跟袁義說:“你陪我走走吧。”
“奴才等恭送安妃娘娘,”下奴院的衆管事看着安錦繡轉身走,忙都躬身送安錦繡。
袁義小心地爲安錦繡打着傘,一邊還讓安錦繡注意腳下。
“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安錦繡跟袁義走了一會兒後,突然就跟袁義說起了天氣。
袁義卻沒心情跟安錦繡扯天氣,在袁義看來,下雨是老天爺的事,他們要管這事幹什麽?“聖上能信溫輕紅的話嗎?”袁義現在就關心這個。
“不會完全信,”安錦繡道:“隻是這個時候,聖上輸不起了,所以就算他不全信溫輕紅的話,潘正伯手裏的兵也保不住了。”
“會不會又要打一場了?”袁義說:“鎮南将軍的手裏,握着朱雀,玄武兩個營呢。”
“打也要看他潘正陽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袁義扶着安錦繡跨過了一個水窪,說:“那誰會接姓潘的班?”
“不會是四殿下的人,也不會是五殿下的人,”安錦繡心裏已經盤算過這事了,跟袁義小聲道:“最好能是一個衛國軍裏,跟着将軍的人,不過就算不是将軍的人,隻要不是一個會跟将軍作對的人就好。”
“連蘇大人都投到五殿下那裏去了,”袁義說:“這朝中還有誰是不偏不依的?我看可能都找好新主子了。”
“這個是聖上要煩惱的事,”安錦繡說道:“我們就等着看吧。”
回到禦書房裏的世宗,沒有找榮雙上前看病,而是怒聲命吉和道:“去衛國軍中傳旨,讓上官勇帶着他的人,去把潘正陽那個混帳抓到大理寺去!”
吉和心裏駭然,潘正陽可是大殿下白承舟的妻兄啊,這位也犯事了?“奴才遵旨,”吉和忙就領旨道。
蘇養直在一旁慌忙問道:“聖上,潘正陽犯了何事?”
世宗沒理蘇養直,而是跟快退出禦書房的吉和道:“讓上官勇拿下潘正陽後,就進宮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