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妃離開禦書房時,狠狠瞪了沈妃一眼。
沈妃沒瞪魏妃,但也沒回避魏妃的這一眼。她們的兒子都有可能登上帝位,在此之前,沈妃想,魏妃與她,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哪怕隻是表面上的姐妹相稱了。
白承澤回到五王府中,聽到從宮裏傳出來的消息後,未置一言,揮手讓這個來傳信的人退下。
白登爲白承澤送上了茶水點心,看自己的主子人坐在書案後面,眼睛卻看着身旁窗外的雨發愣,忙就試探地問道:“爺,要去夫人們的屋子裏坐坐嗎?”
白承澤看向了白登。
白登忙低頭認罪道:“奴才多嘴了。”
“她們給了你多少錢?”白承澤突然問道。
爲了讓白承澤去自己屋裏,五王府後院的夫人們平日裏沒少給白登塞錢,白承澤從來也沒過問過。今天白承澤這一問,把白登吓得一下子跪到地上了,說:“爺,奴才不敢,是,是夫人們,夫人們……”
“是她們想我了?”白承澤問道。
“是,”白登忙堆着一張笑臉,擡頭看着白承澤道:“夫人們是想爺了。”
“滾出去!”白承澤沖白登變了臉,“滾遠點!”
白登都沒敢起身,爬了出去。
白承澤心下也是煩燥,卻沒有去後院找自己女人們的心思。在女人的事上,從來沒輸過陣的白承澤,在安錦繡的身上體會到了一種被女人看不上眼的滋味,這個女人明明最開始巴結的人是他啊。
不知不覺中,白承澤在面前的宣紙上寫下了安錦繡三個字,等白承澤反應過來時,這張不小的宣紙上已經寫滿了安錦繡這個名字。
将毛筆扔在了一邊,白承澤看着這張紙上的名字,說了一句:“我們來日方長,安妃娘娘。”
安錦繡這個時候坐在了下奴院的刑堂裏,溫輕紅跪在她的腳下,“你這是何必呢?”安錦繡問溫輕紅道。
溫輕紅面對着安錦繡時,其實是很想硬氣的,不想讓安錦繡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隻是她這會兒跪在安錦繡的面前,連頭都無法擡起,還怎麽跟安錦繡硬氣?
“娘娘問你話,你怎麽不答?”有下奴院的管事嬷嬷在旁邊喝了溫輕紅一嗓子。
溫輕紅這才道:“是,是被逼的。”
“你不點頭,誰能硬逼你?”安錦繡看着溫輕紅問道。
“我家人,”溫輕紅說:“魏妃娘娘說,我的家人也會死。”
“你信她的話?”
“奴婢不敢不信。”
“那現在魏妃娘娘又在哪裏?”
“娘娘!”溫輕紅喊着安錦繡就要擡頭。
“大膽奴婢!”溫輕紅頭還沒擡起來,就有在一旁看着溫輕紅的太監踢了溫輕紅一腳,讓溫輕紅把頭低下。
“算了,”安錦繡說:“你們退下,我有話跟溫氏說。”
刑堂裏的人,連袁義在内都退了出去。
“坐吧,”安錦繡跟溫輕紅說了一聲。
溫輕紅無法起身,就地坐了,擡頭看着還是端莊溫婉的安錦繡,定力已大不如前的溫輕紅,流露了嫉妒的神情。
“你恨我?”安錦繡問溫輕紅道。
“奴婢不敢,”溫輕紅說:“娘娘是貴人,奴婢求娘娘高擡貴手,放過奴婢的Xing命。”
“不恨我,那你就應該後悔了,”安錦繡卻說:“爲何非要盯着我不放?”
“聖上最寵的就是娘娘,”溫輕紅這個時候在安錦繡面前,完全是有話直說了,她鬥不過這個女人,算不過這個女人,那就隻有讓這個女人相信自己完全無害了,也許自己還能有一條生路可走。
最寵?安錦繡自嘲地一笑,然後道:“溫輕紅,你與吉王的事情,你應該向聖上交待了,這樣你的家人才會有生機。”
溫輕紅差點從地上跳起來,道:“娘娘,奴婢與吉王爺連話都沒有說過,奴婢要跟聖上交待什麽?!”
“你還說這話?”安錦繡的面色一冷,道:“看來你是想在這裏老死了。”
“娘娘,”溫輕紅半跪起身,往安錦繡的面前跪行了幾步,道:“吉王是叛臣,奴婢若是吉王在宮中的眼線,奴婢的全家還有Xing命嗎?”
“隻要你回頭,”安錦繡說:“聖上不一定舍得殺你。”
“回頭?”溫輕紅呆道:“奴婢要怎麽回頭?”
“告訴聖上一些,吉王爺與你說過的話,”安錦繡道:“例如,這京城裏,還有誰是能幫你的人。”
溫輕紅望着安錦繡,同樣是逼她做事,安錦繡的手段,顯然是比魏妃高很多。不能生子這事,太醫一句話就能下定論,根本弄不出什麽花樣來。讓她告發京城裏的吉王同黨,這就不是一個太醫能說清的事了,吉王已經起兵造反,這事也許永遠也說不清,因爲沒人能證你的清白。
“溫輕紅,”安錦繡聲音很輕地問溫輕紅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溫輕紅說:“安妃娘娘憑什麽保奴婢不死?”
“我不會給你信物的,”安錦繡說:“這是一場你一個人賭的局,你願賭就賭一把,不願,就老死在這下奴院裏,我也不會讓人來加害于你。”
“安妃娘娘,”溫輕紅說:“你至少讓奴婢先離開下奴院。”
“讓你在下奴院爲奴,這是聖上的旨意,我如何更改?”安錦繡說道:“不過,我可以讓你在這裏過得好一些,一人住一間屋,三餐妥當,也無人打罵。”
無法離開下奴院,安錦繡開出的條件卻也已經足夠讓溫輕紅感恩戴德了,隻是一想到就是這個女人将自己害到了這種地步,溫輕紅就無法對安錦繡感恩,如果有機會,她還是要殺了安錦繡這個女人,如果她真的還有這個機會的話。
“溫輕紅,”安錦繡看看溫輕紅的臉,道:“你這輩子是沒機會再找我報仇了,你還不明白?”
“爲何,爲何不殺了我?!”溫輕紅情緒失控地跟安錦繡叫道。
“殺了你?”安錦繡說:“那不是成全了你?溫輕紅,你以爲你很無辜?死在你手裏的那些人,哪一個是該死的?”
溫輕紅的身子一軟,方才鼓起的勇氣一下子又消失了。
“覺得不公平?”安錦繡望着溫輕紅笑道:“同樣是做壞事,爲何隻有你一個人被貶爲奴?”
“這宮裏,”溫輕紅小聲道:“這宮裏沒有好人,我是壞人,你們不也都是壞人?”
“所以你會輸得這麽慘,這宮裏從來不分好壞,隻問輸赢。”
溫輕紅懂這個道理,不光是帝王後宮,這個世道在溫輕紅的眼裏都是隻問輸赢的。“娘娘,”溫輕紅摸了摸自己的臉,幹幹的,什麽也沒有,“娘娘想讓奴婢告發誰?”
“鎮南将軍潘正伯就是吉王的同黨,怎麽你還要問我嗎?”安錦繡沖溫輕紅小聲道。
溫輕紅不知道這位鎮南将軍是怎麽礙了安妃娘娘的眼,道:“娘娘,若是聖上細問起來奴婢要怎麽答?”
“你不必知道的太多,”安錦繡說:“你隻要知道這個名字就行,聖上也不會指望吉王把什麽事情都告訴你這一個女人的。”
“可是奴婢口說無憑。”
“這個自有人去查,别人怎麽查,與你無關。”
“娘娘,那奴婢的家人?”
溫輕紅爲了自己家人的這份心,倒是讓安錦繡能看上眼。誰也不是隻爲自己活着,溫輕紅這樣的Xing子,爲了族人能在下奴院裏這樣活着,已經是讓她意外了。
“娘娘,”溫輕紅一個頭沖着安錦繡磕在了地上。
“我會保溫家無事的,”安錦繡起身道:“我這就去啓禀聖上,你在這裏想想一會兒要說的話。”
溫輕紅說:“奴婢知道了。”
“你若是再想反咬我一口,”安錦繡又盯了溫輕紅一句道:“那一會兒你就試試看,溫輕紅,這個賭我勸你不要賭。”
溫輕紅的額頭貼在地上,說:“奴婢不敢。”
安錦繡走出了刑堂,站在廊下,跟袁義道:“你去一趟禦書房,跟聖上說,溫輕紅在下奴院裏招了,吉王在京城還有同黨,還是個帶兵的将軍,我一個後妃處理不了這種事,讓聖上過來一下吧。”
袁義說:“真有同黨?”
安錦繡看看四下。
“主子有話盡管說,”袁義道:“這裏的人我都清幹淨了,小點聲說話就行。”
“鎮南将軍,”安錦繡小聲跟袁義道:“這個人不能留。”
袁義沒聽說過這個人,一臉茫然地看着安錦繡,說:“他是五殿下的人?會對将軍不利?”
安錦繡搖搖頭,說:“鎮南将軍潘正伯是大殿下的妻兄,新掌了朱雀,玄武二營的将軍。”
“要對付大殿下了?”袁義有些意外地道:“那個人不可能成……”
“噓,”安錦繡沒讓袁義把成皇這個詞說出來,低聲道:“大殿下深恨将軍,又是四殿下的幫手,我們現在指望着四殿下絆着五殿下的前程,不能動他,至于大殿下就趁早解決掉,爲将軍也除一個仇人。”
袁義想想安錦繡的話,把頭點點,說:“我這就去見聖上。”
安錦繡看着袁義跑進雨裏,再走到虛掩着門的刑堂門前,細聽裏面的動靜,溫輕紅在裏面小聲嗚咽着,不像是哭,倒像是受了傷的獸在哀叫。
安錦繡退後了幾步,走到了廊下,擡頭看看下着雨的陰沉天空。這個時候,不是她心軟的時候,借着溫輕紅的嘴,将大皇子白承舟的臂膀都砍去,讓這位心Xing暴燥的皇子沒辦法害上官勇,這種幾乎不用出力,就能達成目地的事,不幹的人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