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沉默了半晌,臉色灰敗到像個死人,卻還是坐在太師椅上,挺直着腰闆坐着。
“母親,”安太師說:“您看?”
“就照她的話做吧,”老太君道:“我們安家還要指望她,這個女兒你惹不起了。”
“好,”安太師道:“我去辦這事兒。”
“在二丫頭幼時,我就跟你說過,這個丫頭我們安家養不熟,”老太君道:“秦氏不理我的話,你也不信,現在看看,安妃娘娘,”老太君笑了一聲,道:“有了這麽一個女兒跟姐姐,土裏的那個,床上躺着的那個,能不跟着沾光高升嗎?”
“兒子過去了,”安太師沒法回老太君的話,要是讓老太君知道安錦繡還想讓府裏的馮姨娘管家,他的這個老母親,不知道會不會氣死。
安元志聽到繡姨娘要被擡爲平妻的消息後,正在喝藥的人,硬生生嗆了一口藥出來。要不是現在稍一動彈,身上的傷就疼的話,安元志真能大笑出聲,他怎麽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其實自己的母親是不是妻,安元志一點也不在乎,他認得是繡姨娘這個人,可是還有什麽比這事更打安家的臉的了?
“這下你滿意了?”來告訴安元志這事的安元文問安元志道。
“滿意,”安元志說:“我沒什麽不滿意的,等日後父親再娶一個活的正妻回來就更好了。”
“你休息吧,”安元文沒跟安元志吵,安元志在軍營裏混着,什麽樣的髒話都能說的出口,安元文自認爲現在罵,他也不是安元志的對手。
看着轉身就走的安元文,安元志一口把碗裏的藥喝盡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帶着藥渣的唾沫。
安太師沒來見安元志,連夜與族中的一些老人商量好了擡繡姨娘身份的事項後,又把這事寫成了奏折,第二天便呈給了世宗。
世宗看了安太師的奏折後,倒是很滿意,道:“這樣比出繼元志更好,這樣二小姐也是你們安府的嫡女了。”
安太師說:“臣早該想到這事。”
“現在做也不遲,”世宗把安太師的折子往桌案上一扔,道:“盡快辦吧,等元志能下床了,朕便把雲妍下嫁于他。”
“不知道聖上準備何時辦這場婚事,”安太師問世宗道:“臣也好在府中爲元志準備新房。”
“不必了,”世宗道:“安妃跟朕提過,元志在安府裏跟他那四個哥哥過不到一塊兒去,朕會賜驸馬府給他,讓兩個孩子出來單過。”
讓安元志離開安府過日子去了,這小子還能再問安府之事嗎?安太師心裏苦笑了一聲,但世宗金口玉言,他就是再不情願,也得聽命行事。
等安太師心事重重地回到安府,正好在前院裏遇見帶着兩個嬷嬷,四個丫鬟往府中側門那裏走的安錦曲。
“爹,”安錦曲看見安太師便停下來給安太師行禮。
安太師說:“你這是要出府?”
安錦曲說:“外祖母命人來接女兒去秦府住上幾天。”
“太君知道此事了?”
“我去跟太君說了,太君讓我早日回來。”
安太師看看這幾年沉郁下來的三女兒,手一揮,說:“你去吧,若是不打擾你外祖母,你多住些日子也無妨。”
安錦曲答應了一聲便走了。
内堂裏,老太君聽到世宗要賜安元志驸馬府,讓安元志離府出去單過,又是氣得不輕。
安太師便勸道:“他出去過也好,雲妍公主住在府中,母親你看見她還得回禮,府中人過日子也多有不便。”
“安元志的心本就不在家裏,”老太君說:“再出去過了,這個家在他心裏還有分量嗎?”
安元志就是在府裏住,安家在這小子的心裏也沒有什麽分量,安太師掩飾尴尬地笑了笑,沒跟老太君說實話,隻是道:“這是聖上的意思,母親還是不要再想了。”
老太君神情不睦,但到底皇家壓在頭上,她沒再說什麽,而是問安太師道:“三丫頭去秦府之事,你知道了?”
安太師說:“兒子知道了,方才在前院裏見到她了。”
“秦家想幹什麽?”老太君說:“正是我在爲三丫頭安排親事的時候,秦家接她過去,他們也想爲三丫頭安排親事不成?”
安太師聽到老太君說安錦曲的親事就頭疼,說:“母親要爲錦曲安排什麽?”
“上官勇夜會了三丫頭,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就完了?”老太君說道:“安家的小姐是這麽好見的?”
安太師坐在椅子上,人都跌了一下,道:“母親,你要怎麽做?”
“他上官勇看着也不像是個不講理的人,”老太君道:“我會命人找他說說這事的。”
“母親啊!”安太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慌什麽?”老太君道:“這事是我做的,要是丢臉也是丢我的臉,與你無關。”
“上官勇不會同意的!”安太師道:“這事兒子已經決定了,安家不會再出一個上官婦了。”
“你,”對于安太師這輩子頭一回的違逆,老太君拿拐杖将地面敲得笃笃作響,“你當我會害安家嗎?!”
“上官勇不喜,母親你如何勉強他?”安太師耐着Xing子跟老太君解釋道:“他已是正一品的将軍,不是昔日母親口中的那個上官武夫了。”
“所以呢?”老太君道:“我的心思就白費了?”
“安妃與錦曲一向關系不和,”安太師說:“若是她知道上官勇娶了錦曲,母親覺得安妃會善罷甘休嗎?”
“她還在意上官勇?”老太君被安太師的話驚住了。
“母親就不要管錦曲的婚事了,”安太師說:“兒子還有公事要辦,就先告退了。”安太師說完這話,生怕老太君還有話要跟他說一般,急匆匆地走了。
老太君坐在廳堂裏半天沒有反應。
出了安府的安錦曲,坐着馬車到了秦府。秦府老太君看到這個外孫女兒,眼淚險些沒下來,這個看着她連笑容都木愣的女孩兒,還是她那個生Xing活潑的外孫女兒嗎?
“外祖母,”安錦曲看見秦老太君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沒事了,”秦老太君摟着安錦曲道:“到了這裏,你就不用怕了。”
“我娘,”安錦曲說了這兩個字,後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秦老太君長歎一聲,道:“你娘是個沒福氣的啊!”
秦氏被關在安府裏的事,秦家知道,也上秦府去問過,結果被安太師一句秦氏不賢就打發了。秦老太君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心眼小,想着也許是秦氏一個沒忍住對安府裏的哪個姨娘下手了,想着一夜夫妻尚且百日恩,安太師罰秦氏一陣子也就算了,誰能想到,安家把秦氏這一關就關了幾年。
“母親,”秦府的當家主母張氏這時帶着人走了來。
“大舅母,”安錦曲看見張氏走過來,忙就給張氏行禮。
“表小姐來了,”張氏沖着安錦曲笑了笑,态度說不上熱絡。
秦家跟安家兩三年都沒有來往過了,張氏不明白安錦曲這個時候跑來要做什麽。同爲清貴出身,秦家與安家走得路完全不同,秦家的大老爺官拜大學士之職,官位也是一品,但手中無實權,所以秦家在權勢上跟安家沒得比。不過秦大學士看不慣安太師玩弄權術,在府裏每每講起自己的這個妹婿,也是痛斥的多,這也弄得張氏對安家沒有好感。
看兒媳這副恨不得開口趕人走的樣子,秦老太君不得不開口道:“錦曲一個沒出閨的女孩兒,她能懂什麽?”
張氏坐下來道:“這就是安家老太君的不是了,滿京都城,還有幾個表小姐這般年紀不出嫁的?安家家大業大,不怕養不起一個小姐,可是他們也得爲表小姐想想吧?大小姐不要了,二小姐死了,現在安家也就表小姐這一個閨女了,怎麽還不放在心上呢?”
安錦曲聽了張氏的話後,一臉的難堪。
張氏卻還是不依不饒,道:“也對,我差點都忘了,安家講究的是族,浔陽安氏的女兒可不少,宮裏不就還有一個嗎?”
“越說越不像話,”秦老太君道:“安家的事與你何關?!”
張氏看老太太要發火了,這才住嘴。
“明日你不是要去上香嗎?帶着錦曲一起去,”秦老太君吩咐張氏道:“既然安家沒空管錦曲,你這個舅母就受點累吧。”
張氏答應了,起身帶着丫鬟婆子們就又走了。
“外祖母,”安錦曲看張氏走了,這才喊了秦老太君一聲。
“不怕她,”秦老太君拍拍安錦曲的手,道:“你這個大舅母心是好的,隻是說話不好聽。明日你就跟她去城東的龍泉寺,打扮地漂亮一些。”
秦老太君這麽說了,安錦曲便也明白了,明天在龍泉寺有一場京都城貴婦人之間的聚會了。在京都城,很多官宦人家之間的親事就是通過這些貴婦人之間的聚會定下的。
“别擔心你那個祖母,”秦老太君看安錦曲還是木愣着的樣子,便又道:“我聽說了,安府那個最小的公子要當驸馬了,安家忙着迎公主進門,你的婚事還要被拖到哪天去?這次要是有個好人家,外祖母豁出這張老臉不要,我親自去安家找你父親說去!”
安錦曲嗯了一聲,她如今的尴尬不好跟秦老太君說。安家想她做上官勇的繼弦,可上官大将軍完全看不上她,倒貼都貼不上,這樣的事她哪有臉說?
“明天我讓你大舅母爲你好好看看,”秦老太君拉着安錦曲的手歎道:“不求富貴,隻求是個好人,其他什麽都是假的!”
安錦曲聽着外祖母的話,突然就又有點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