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說不出話來了,想跟世宗拼命,卻使不上力氣,這一刻的惶恐,對于安錦繡來說終身難忘。
榮雙的腦門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這個時候皇帝和安錦繡都慌了神,可他這個做大夫的不能慌。
“孩子我們以後再要,”世宗也不看榮雙飛快下針的動作,隻是不停地安慰着安錦繡。安錦繡不出聲地哭,這樣的痛哭,比那些撕心裂肺的哭泣更讓世宗心疼。
“你走開!”感覺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後,安錦繡突然就發了瘋了一般,一把推開了抱着她的世宗,這力道之大,硬是将世宗推離了床榻。若不是世宗的身手不錯,這一下子他能被安錦繡推坐到地上去。
“錦繡!”世宗也急了眼,這屋中空氣裏充斥着的血腥氣,讓他呼吸困難,因爲安錦繡才有的耐心,終于用盡了,世宗擡起了手,這個時候他不如将安錦繡打暈,先救下這個小女人的命再說。
“我不要你管!”
“朕不管你,你還要誰來管你?!”世宗怒道。
這個時候,如果上官勇在自己的身邊多好,上官勇這個三個字幾乎就要被安錦繡脫口說出來。
“血止住了!”兩個婆子中的陳姓婆子這時突然就驚喜不已地叫了一聲。
世宗正要往下落的手一停,呼地轉身,站在世宗的這個位置,他隻能看到榮雙的頭頂,“怎麽樣了?”世宗大聲問榮雙道。
安錦繡屏住了的呼吸。
榮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籲了一口氣,道:“臣恭喜聖上,安主子的孩子暫時無事了。”
世宗後退了一步,又往前跌坐在了床榻上,看着面無人色安錦繡說不出話來。
安錦繡脫力地一般地躺着,腹中的疼痛在血止住了後,也漸漸地緩解了下來,隻是後怕不已的安錦繡,這會兒還沉浸在要失去孩子的恐懼中,身體不停地輕顫着。
世宗漸漸地回過神來,突然就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除了安錦繡沒有反應外,屋裏的另外四個人都吓了一跳,世宗皇帝這是惱了安錦繡了?
“你們在這裏看着安主子,”榮雙吩咐了紫鴛一句後,追着世宗出去了。
“小姐,”紫鴛半蹲在床邊上,看着安錦繡抹起了眼淚,“沒事了小姐,你别怕。”
“我是不是真的沒事了?”安錦繡問兩個婆子道。
“血止住就沒事了,主子你不要想太多,”陳婆子道:“你現在躺着不要動,血不流就沒事了。”
安錦繡把眼睛一閉,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隻是明明不難的事,現在做起來卻是很難。
屋外,世宗惱恨之下一拳打在了屋檐的柱子上,他對于安錦繡來說,還比不上這個沒出世,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世宗不是一個幼稚的人,隻是他難得對一個人動了心,到了最後卻發現自己在這個人的心裏,遠沒有到唯一的地步,這個挫折對于世宗而言,完全無法接受。
榮雙多少能猜到一點世宗的心思,世宗這樣的人,被一個女人喊我不要你管,顔面何存?“聖上,”榮雙走到世宗的身邊,小心翼翼地爲安錦繡說話道:“安主子也隻是擔心小主子。”
世宗聽不出半點情緒地嗯了一聲。
“世間女子其實都是如此,”榮雙道:“母爲子則強,聖上,安主子又如何能例外?”
一句母爲子則強,觸動了世宗。當年他的那個在深宮裏出不了頭的母妃,還不是爲了他,生了重病也不肯服藥,非鬧到太醫院上報他的父皇,這才讓他的父皇注意到了自己的身邊還有他這個皇兒的存在?母妃以命換命,換來了他的一條生路,如今他是堂堂的帝王,那個爲了活他生生病死深宮的生母呢?死後的殊榮,又如何比得上生前的富貴安樂?
“聖上,”榮雙看世宗緩和了神情,忙又小聲道:“安主子現在情緒不能再激動了,安主子視聖上爲主心骨,您還是去看看她吧。”
有雨絲飄到了世宗的臉上,這才讓世宗注意到,京都城又下起了雨來。眼看又要入隆冬時節,這細雨飄在臉上,冰冷一片,世宗将臉上的雨水抹去,道:“她這樣有個孩子也好,對吧?”
榮雙不太明白世宗爲何要這麽問,帝王後宮的女子,自然是有子傍身的好,何必要有此一問?
世宗想的卻是,有了孩子,安錦繡就能學着保護自己,不用他時時爲她擔着心了。世宗背着手,轉身又進了屋。
“怎麽樣了?”看到世宗進屋之後,向遠清才敢走上前來問榮雙。
“血是暫時止住了,”榮雙道:“有沒有事,要看後面幾天的情況。”
“這個孩子你一定得保住,”向遠清跟榮雙耳語道:“不然你被安主子記恨上,你要怎麽辦?”
榮雙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這個後果,不用向遠清說,他也知道。
屋裏,世宗一直站在屏風外,等兩個婆子跟紫鴛替安錦繡擦洗過身子,将血污了的床單換過,把地面上的血迹打掃幹淨後,才走到了安錦繡的床榻旁。
“聖上,”這個時候的安錦繡怯生生的,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沒事了,”世宗在床邊上坐下後,伸手理着安錦繡的長發,道:“孩子沒事就好。”
“臣妾,”安錦繡說:“臣妾不想沒有這個孩子,還望聖上成全臣妾。”
“好,”世宗說:“你想保他,那我們就保他。”
安錦繡抽噎了一聲,世宗的态度讓她放下了心來。
“朕一向是個命硬的人,”世宗輕聲跟安錦繡道:“朕的兒子也一定像朕,哪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聖上不會死!”安錦繡突然就又情緒激動起來。
“噓,”世宗忙又安撫安錦繡道:“不會死,朕不會死。”
“如果臣妾因爲這個孩子出了事,”安錦繡眼中含着淚,對世宗道:“還請聖上善待這個孩子。”
“你不會有事的,”世宗的手指拭着安錦繡的眼角,“有朕在,你怎麽可能會出事?”
還帶着體溫的眼淚流到了世宗的手指上,雖然很快便冷卻,但還是燙到了世宗的心,讓這個帝王從來冷硬的心爲之柔軟。世宗不敢再抱起安錦繡,怕讓安錦繡的身體移動後,再讓安錦繡和他們的孩子出問題,世宗将臉隔着被子,貼在了安錦繡的肚腹上。
“聖上,”安錦繡喃喃地道:“你會保我們母子平安吧?”
“自然,”世宗道:“有朕在,閻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将你們母子帶走。”
安錦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若是人的命數真的到了,就算是帝王,又如何改變天命?
“朕對太子很失望,”世宗突然就跟安錦繡道:“所以錦繡,你就給朕生一個兒子好了。”
這話是何意?安錦繡心中一凜,有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她想抓卻沒抓住。
世宗坐起了身體,看向了安錦繡,隻看見安錦繡一臉的迷茫,“傻丫頭,”世宗附身在安錦繡的唇上親了一下。不懂也好,他不喜歡有野心的女人,再說方才那話,也隻是他有感而發。仔細想想,就算太子不好,他還有七個兒子,哪裏就能輪得上這個小兒子?
安錦繡眨了一下眼睛,說:“太子殿下哪裏惹聖上生氣了?”
世宗搖了搖頭,說:“子孫都是債啊錦繡,就算是你肚子裏的這個,還沒出生,就已經将你折騰成這樣了,等他出來後,朕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不要,”安錦繡忙道,知道世宗這是跟自己開玩笑,叉開方才的話題,安錦繡便也隻能從善如流地假裝自己被世宗引開了注意力,說:“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打?聖上,這萬一是個女兒呢。”
“好,”世宗隻得道:“朕不教訓他,兒子也好,女兒也好,朕寵他一輩子,這樣你滿意了?”
安錦繡這才一笑,似乎是心滿意足了。
榮雙這時又親手端了一碗湯藥來,站在屏風外道:“聖上,安主子該服藥了。”
世宗讓屋裏的人都下去,自己端着藥碗,一勺勺地,極有耐心地喂安錦繡喝了藥。
這藥還是一如既往的苦,但安錦繡卻一口口地如飲甘泉,現在能讓她和腹中孩子活下去的東西,她都能來者不拒。
“朕今天留下來陪你,”世宗喂完了藥後,跟安錦繡說:“你好好地睡一覺,朕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安錦繡望着世宗一笑,這笑容無力且蒼白。
世宗躺在了安錦繡的身邊,手從安錦繡的身下探過去,小心地将安錦繡攬在了自己的懷裏。
“臣妾這裏不幹淨,”安錦繡小聲說道。
“這藥是不是很苦?”世宗卻問安錦繡道。
安錦繡說:“不苦。”
“怎麽可能不苦?”世宗歎道:“當年朕的母妃爲了朕不肯喝藥,朕怎麽求她都沒有用。”
“聖上的母妃?”安錦繡勉強又打起了精神,世宗對他那個宮女出身的生母幾乎從不提及,前世裏連白承澤對自己的皇祖母都所知甚少,世宗這個時候跟自己說起這個女人,用意何在?
世宗卻沒有注意到安錦繡的勉強,他跟安錦繡說起了自己的母妃,說起了這個叫張Chun休的女子是如何爲他送了自己的Xi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