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親人猶悲他人已歌

那周大将軍的折子怎麽辦?”上官勇問安太師。

安太師說:“奏折我可以替你上呈。衛朝,你還是要盡快在京都把新家安起來。”

安元志冷道:“把新家安起來?父親不會是要再替姐夫定一門親事吧?”

“你閉嘴!”安太師無力再喝斥安元志什麽了,上官勇來了後,明顯就是要護着這個逆子的,安元志可以任他打罵,但這個女婿,他能打還是能罵?安錦顔說過,可以把安顔曲下嫁給上官勇,但安太師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慶楠這時走上前來道:“太師大人,我大哥不能進宮面聖,那末将無孝在身,不知末将可否入宮面聖?”

太師也不問慶楠是什麽人,隻是問道:“周大将軍有話讓你們當面禀報聖上?”

幾個人都看向了上官勇,這要他們怎麽說?把周宜也拉水裏來?

上官勇搖一下頭,說:“都是一些軍營裏的事,大将軍想知道他下面是返回白玉關,還是回京。”

“這個老夫可以替他問,”安太師道:“上折的事就交給老夫去辦。我讓下人去準備,你們在府裏用過飯菜後,就歇息吧。”

安元志冷冷地哼了一聲,擡腿就往外走。

“嶽父,我去追元志,”上官勇跟安太師說了一聲後,邁步就追安元志去了。

慶楠幾個人看這兩位都跑了,忙也跟安太師告辭。

靈堂裏一下子就隻剩下了安太師一人,上官勇說有要上呈的奏折,也沒丢下來就這樣跑了。安太師想叫這人回頭,上官勇卻早就跑得沒了影子。

看看空蕩蕩的靈堂,安太師坐在了靈案下側的椅子上。一枚紙錢靜靜地躺在安太師的腳下,太師将這紙錢踢走,不會兒這紙錢又被風吹回到了他的腳下。這兩天的事太荒唐,太恥辱,太師到了此刻已經心力憔悴。看着腳下的白色紙錢,耳畔響着從靈堂裏穿堂而過的風聲,太師突然就生出,這哪裏是在爲繡姨娘她們辦喪事,這像是在爲他們整個浔陽安氏辦喪事。

誰也不知道,就連安太師自己也說不清是爲了什麽,在這個六月的清晨,他比所有人都要早很多地感覺到了,他們浔陽安氏大廈将傾。

上官勇一路追着安元志追出了安府。

安元志出了安府,上了馬,就往城南舊巷那裏猛跑,理也不理身後上官勇喊他的聲音。

“你們先回客棧去,”上官勇跟慶楠幾個人說了一聲後,也往城南舊巷跑去。安元志去城南舊巷,一定是去看上官家已經不複存在的宅院,隻要知道這個小舅子的去處,上官勇就不怕找不到安元志了。

慶楠想跟上官勇說,他們不是說好了,來過安府的靈堂後,他們就去城外等着那幫殺手的嗎?這下子他們是要在客棧等着了?可是沒等慶楠開口,上官勇就已經跑了。

“我們回客棧,”慶楠想想,沒帶着兄弟們也去城南舊巷,這個時候他們還是不要打擾這兩個人傷心了。

袁義和袁威看慶楠幾個人也走了,互看一眼後,也往城南舊巷走去。

安元志到了城南舊巷後,望着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發呆,上官家在哪裏,他找不到了。

舊巷這裏有很多人家在辦喪事。亡者會在死去的地方等着家人來超度,這是祈順朝下層老百姓們相信的東西。而在舊巷外,人們還是過着日常的生活,街上車水馬龍,沿街商家和小攤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巷裏巷外,兩個世界,讓平生第一次體會到親人猶傷悲,他人亦已歌滋味的安元志,一時間千般滋味襲上心頭,感覺委屈,卻也知道不相幹的人沒理由陪着自己一起傷心難過。

“元志,”上官勇追上了安元志,一把抓住安元志的手就道:“你跑到這裏來又能有什麽用?”

安元志望着上官勇,說:“我姐家我找不到了,”說着這話,又是一陣傷心的安元志,眼淚不自覺地往下落。

上官勇歎了一口氣,帶着安元志往前走,說:“我帶你去看。”

安元志站在上官家的廢墟前看了很久,這裏過去的樣子,他一點也找不出來了。“我姐沒了,平安沒了,”安元志跟上官勇小聲說道:“小睿子和甯兒都沒有了,我娘也沒了。”

上官勇拍了拍安元志的肩頭,要他說安慰的話,他說不出口。

“我不該走的,”安元志喃喃自語地往廢墟前的空地上一跪,“早知道這樣,我死也不走啊!”

袁義和袁威這時追了上來,聽到安元志這聲喊,他們也是後悔,想想他們要是不走,這一家子也就不會死,他們就是再沒本事,從火裏救出三個人來的本事還是有的。

“你們是?”上官勇望着自己不認識的袁義和袁威問道,現在他對陌生人本能地警惕。

袁義要開口,就聽安元志已經開口說道:“他是袁義,他是袁威,是我姐救了他們,他們的事情,這裏不好說。”

上官勇沒再問,看看自家廢墟的周圍,站着不少人,有不少是他不認識的。伸手從地上拉起安元志,上官勇道:“走吧,這裏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了。”

安元志親眼見到了上官家的廢墟,像是這才相信了安錦繡她們已經不在了一般,沒再哭,也沒再鬧,被上官勇拉着,雖然還是一步三回頭,但總算是聽話地離開了這裏。

人群裏有人看着上官勇四個人走遠,随後便也離開了城南舊巷,往大内侍衛副統領林章的府坻跑去。

上官勇沒有帶安元志回他和慶楠幾個人暫住的小客棧,而是帶着安元志鑽了幾條巷子後,進了一家生意看着不太好的小酒館。

四個人一邊一個,圍着酒館外的一張四方桌坐下。上官勇讓店主給他們炒幾個小菜,上兩壺燒酒。

安元志也不用上官勇再問了,把袁義和袁威的來曆跟上官勇說了一遍,然後又紅着眼眶,将他離京時,安錦繡托他帶的,寫給上官勇的信遞到了上官勇的面前,說:“這是我姐的信,姐夫你看看吧。”

看着安錦繡在信上說,家裏一切都好,平安會叫娘了,等他歸家後,她再教平安叫爹,上官勇沒能把這信看完,眼睛裏汪上的眼淚讓他看不清信上的字。

“怎麽會突然之間失火呢?”安元志坐着自言自語道。

上官勇大力地搓了一把臉,安錦繡的信并不長,強忍着眼淚把這信看完後,上官勇對安元志道:“這火的起因,大理寺正在查,我們耐心等着就是。”看了安元志在靈堂鬧出的事後,上官勇這會兒不敢跟安元志說,燒了家裏的那場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爲,憑着安元志的Xing子,上官勇真想像不出這個少年人會幹出什麽事來。

袁義這時卻道:“什麽樣的火會将整條街巷燒毀?我進城時問過了,失火那天,京都城還下着大雨。”

安元志說:“你想說什麽?”

“會不會是因爲我們?”袁義小聲道。

安元志又是一愣,馬上就道:“你是說我姐她們是被人殺的?”

上官勇忙又捂安元志的嘴,他選的這個地方沒什麽人,方便他們說話,可是也不能這麽大喊大叫啊。

袁威看着袁義道:“我們被人發現了?”

上官勇搖了搖頭,如果他身上沒藏着信王的名冊,他也會多少懷疑一下,是不是袁義、袁威的身份敗露,引人來追殺了。“這事與你們無關,”上官勇對安元志三個人道:“是香安城那裏出了一些事,說到底是我害了她們。”

“香安城出了什麽事?”安元志瞪大了眼睛。

“這事我現在還不好說,以後我會跟你說明白的,”上官勇按着安元志的肩頭道:“你要恨我,我不怪你。”

安元志想灌酒,卻又被上官勇攔了。

“這個時候喝酒,你一定會醉,”上官勇把酒碗從安元志的手上奪了下來,“你今天跟太師鬧成這樣,是不想再回去了?”

“我娘和我姐都不在了,”安元志說:“那個家從此以後跟我還有什麽關系?我姐真是爲了你死的?”

上官勇躲開了安元志的目光,道:“是。”

“我,”安元志想跳,卻被上官勇大力地按着身體動彈不得。安錦繡是被上官勇害死的?那他要怎麽辦?殺了上官勇爲他姐報仇?

“給我一點時間,”上官勇對安元志道:“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是爲國?”安元志問上官勇。

上官勇點頭。

安元志手指扣着桌面,“好,”他跟上官勇說:“我等着你給我一個交待。也不是我要你的這個交待,是我姐她們。”

“你不回安府了,你要住在哪裏?”上官勇喝了一口苦酒後,問安元志。

安元志說:“京都城這麽大,總有我落腳的地方。”

“我給你找一個地方先住下,”上官勇說:“等我離京時,你跟我一起走。”他不能帶着安元志三人去他現在住着的小客棧,他們還有一場要拼命的架要去打,安錦繡也就給他留下了這個寶貝弟弟,上官勇不能讓安元志再受一點傷。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地方落腳,”安元志卻道:“你盡快辦好你的國事吧,”說完這話後,安元志是起身就走。

“元志!”上官勇起身又要追。

“将軍,”袁義把上官勇一攔道:“你現在住在哪裏?少爺要是有事,我會去找你。”

上官勇隻得報上了小客棧的名字。

“記下了,”袁義道:“将軍請小心,我們左側百米遠的地方,那個穿灰麻衣的男人一直跟着我們。”

上官勇也沒往自己的左手邊望去,隻是對袁義道:“這裏的事交給我,你們保護好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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