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這麽宏偉的神殿卻空蕩蕩的,聽不到任何聲音,見不到任何人!
夜小寶獨自走在長廊了,漫無目的地往前,整整走了幾天幾夜,他都分不清楚晝夜了!
隻有他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的回響在空曠靜谧的空氣裏。
突然,他止步,轉身朝一旁神像看去,不自覺地就盤腿坐下了。
他腦海裏一片空白,關于到巫界來至今的種種,他試圖努力去理清楚,可是,鬧疼得他必須放空,放空一陣子再來好好想。
他仰頭看着神像,卻控制不住又想起了瘋丫頭!
瘋丫頭當時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虔誠地仰望着神像,企圖尋求指點呢?
小時候媽咪告訴過他,人呀,切莫求神求佛,因爲一旦心中有神佛的依靠,便會失去自己!
那麽,他現在是失去自己了嗎?
他蹙眉,努力想把一切想通過,可是,一想腦袋就疼,就抽痛!
猛得一陣恍惚,他眼前一黑便直直栽倒下去了。
十歲不到身子骨,繼承了他父親的骨骼出落得很清瘦,孤零零地雷到在哪裏,若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不過就是個孩子,迷了回家的路,貪睡在這裏,那麽令人心疼。
他那稚嫩的小臉是那麽平靜,猶如蜷縮在他老白爹爹溫暖的懷抱中那樣睡顔寂靜。
他開始做夢了,夢中,整個巫界都開滿了梨花樹,他牽着一個美麗姑娘的手,在梨花紛飛的樹叢裏竄梭嬉鬧。
四面八方全都是笑聲,是他最最熟悉的笑聲,有媽咪,有爹爹,有果兒,有老鬼,有師父,還有鈴铛、執墨、李嬸、阿滿婆婆,連悶葫蘆流戬都笑了呢!
他拉着那個姑娘,到處竄到處跑,想把他們找出來,可是,不管他怎麽拼命,卻都看不到他們!
漸漸地,他們的笑聲就遠了,四面八方都有,四面八方都遠遠離開,他急了,他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追。
他急得不知所措,本能得就大喊,“媽咪!媽咪!”
可是,媽咪沒有回應他,連笑聲都消失了!
他顧不上什麽立馬往前跑,可是,他卻發現自己跑不快,手裏牽着的人越來越重,他都快拉不動了!
他猛地回頭,卻見是一堆森森白骨!
他驚得想松手,可是,那嶙峋之手卻緊緊地拉住他!他怔怔得看着,突然就哭了!
“我保護不了你們,我沒用……我不配當你們的朋友,我不配!”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喃喃自語……
而現實中,他早蜷縮成一團,左手緊緊地牽住右手,淚流滿面……
神殿裏,雖然是時光磐石的百裏之内,是最正常的時光秩序,卻隻有燈火的光明,不見天日,不見日夜交替。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夜小寶終于緩緩睜開眼睛,醒了。
腦袋不再那麽抽疼,隻是有些沉。
他望了那肅然的神像一眼,突然就笑了,他到底又夢到了什麽呢?
他起身,輕輕地啓動按鈕,刹那間,整個神殿便陷入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盤坐在神像前,雙手合十,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眼,便是四年!
這是他這輩子爲時最長的一次閉關,也是他這輩子永遠都忘不掉的一次閉關……
當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燃氣一抹燭光,悄無聲息遠遠而來,四年就這麽一晃而過了。
風玉兒遠遠地站着,十七八歲的年紀,出落得亭亭玉立,傾城傾國,不便的卻是那五官,明眸皓齒,笑容璀璨,令人看了都會不自覺跟着她窮開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笑,已經整整四年沒有這麽純粹地笑過了,或許,就隻是因爲眼前那家夥滑稽得很好笑吧。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子了,同時十七八歲的年紀,卻足足高過她一個頭,身材颀長精煉,從背後看,除了這身材,還真一無是處。
他盤坐在那裏,看個野人一樣,衣不蔽體,長發淩亂,當年一身錦白的衣裳,如今隻能被他拿來當圍裙穿了。
“四年了,你可有想起過瘋丫頭。”她喃喃低聲,問的卻是自己,輕輕按了機關,就這刹那間,整個神殿瞬間明亮!
而也就在這刹那,他猛地睜開眼睛,那一雙狹長的黑眸,深邃極了!
能進來的,隻有一人。
“不好意思,一時忙一直沒過來,幸好還年輕,不是個糟老頭。”風玉兒打趣道,說得那麽輕松。
然而,當他起身回頭,她便怔了。
狹長眸,高挺的鼻,單薄的唇,少了當年的稚氣,多了無法言語的男子氣概,一時間,她竟會覺得陌生,不自覺想問,“夜寶,是你嗎?”
這種陌生,真的令人難過,難過她的心都疼了,可是,她還是笑着,“好久不見呀,夜寶。”
他似乎同是驚詫着,一如當年初次相見,然而,他也很快就緩過神來,淡淡笑了,“幸好你還記得我。”
“怎麽會忘記?”她反問。
話中似乎有話,也不知道彼此願不願意深究。
她丢了大袍過去,“打算出去了嗎?”
他頓了頓,點了頭,“嗯,打算回去了。”
“回去?”她反問,卻并多大的驚詫,很平靜,四年,她翻遍了巫界,都找不出他的來頭,她知道他不屬于這裏。
“嗯,回家。”
他似乎沒解釋的打算,她也沒多問,笑着伸手,“走吧,我送你。”
她變了,真的不再是之前那個風風火火牽着他就跑的丫頭,她依舊會主動伸手,卻如此禮貌,她要帶他走,當然要牽他。
“玉兒,我其實來自……”他想解釋,可是,她卻攔住,還是笑着,“隻當你沒來過吧。”
她,就隻當他沒來過吧。
而他,也就隻當他自己沒來過這裏吧!
他心微微一怔,竟也什麽都沒有多解釋,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