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從來沒有聽過如此響亮的巴掌聲,輕輕剌剌,響徹整個空蕩蕩的大堂,甚至,甚至至今都還在耳邊回蕩着!
方才的瞬間,她都沒有緩過神來看清楚,就聽到了聲音,隻有一旁的夜寶瞧見了,是老白揚起的手,動作伶俐而迅速。
或許,連莫愁自己都至今沒回過神來,明白是怎麽回事吧!她被打得癱在地上,條件反射地護住右側臉卻難言立馬就紅腫的側臉,更難掩唇畔靡靡而下的鮮血!
她不可思議地盯着白無殇看,這個男人,俊美的臉上此時全是冷意,那深邃淩厲的眼,那緊鎖肅然的眉頭,冷得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揚起的一手,早就落在扶手上,重重的握着,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将扶手握碎!
他的底線,被觸到了。
良久良久,莫愁遲遲緩過勁來,怎麽可能,這個男人,居然敢,他居然敢打她!居然敢甩她巴掌!
他知不知道她隻要一個不高興,九十九重殿上那具屍骸的障眼陣就會破,巫婆子就會将咒詛徹底封印在慕容薇身上,慕容薇從此隻有思路一條!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重要Xing!
就此不說,她還是幽閣龍族的祭司,是唯一一個有資格于神龍通靈之人!唯一一個能爲他生出嫡親之子的女人,力道幽閣主,即便對皇後沒有感情,都必須捧在手心裏當神靈一樣敬奉的!
白無殇,他居然敢甩她巴掌!
“莫愁,夫人昨夜說,幽閣的婢女都缺調教,如今看來,還确有此事,本閣主的妻兒,不是龍族之人,還有誰是?”白無殇淡淡問道,語氣雖淡,卻令人分明聽出了冷意。
莫愁看着他,正要爆發,卻終究還是忍了,目前跟這個男人鬧僵了,她十年的等待就将功虧一篑!
就這一兩天,就這一兩天過了,巫婆子到了,她就不信他敢違背向神龍靈位許下的承諾,就不相信他敢不公開她的身份!
一直是最沉得住氣的人,她這是怎麽了?
猛地,她看向薇薇,眼底劃過陰鸷,是這個女人,都是這個女人害的,這個女人剛剛一直都激惹她,挑釁她,她中計了!
男人,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
慕容薇,你好樣的!
“無殇大人教訓得是,奴婢謹遵無殇大人教誨。”低聲,安靜,依舊是她一貫的端莊姿态,大氣氣質。
“把你交給夫人,可有問題?”白無殇冷聲,面無表情。
“奴婢遵大人命令。”莫愁恭敬答道。
“來人,把龍族族規拿過來吧。”白無殇命令道,至今還一臉不悅,寒徹,看着倚坐在一旁的薇薇都忍不住畏懼!
第一次對這個男人生了畏懼之感,他這樣的冷,這樣的嚴肅,即便依偎在他身旁的她,都不自覺安靜,不敢插嘴,不敢亂動,隻覺得這個男人離得很遠很遠,很高很高,可遇而不可求!甚至,她突然覺得好陌生好陌生!
其實,這麽冷的Xing子,才是真正的他吧!
笑,一直就是掩飾而已。
思及此,不知道爲什麽,本能一般就向松手,可是,手才一松開,便被拉了去,他冷冷地看着婢女端着族規走來,自然而然,沒有刻意,仿佛習慣了一樣牽住她松手的手,按在自己臂膀上拍了拍。如此冰冷的他,唯一的溫度就在手心吧!唯有她感受得到,所有的陌生感,所有高高在上,可遇而不可求的錯覺,就在瞬間全部消失不見!
他還是他,不管是痞意漫笑的他,還是冷若冰霜的他,都是她和夜寶最最熟悉,最最親切的老白。
族規呈上,白無殇轉頭,那麽自然而然地對她微笑,“薇薇,族規中有對栖鳳宮仆人的要求,你可以參照參照。”
這話一出,跪在一旁的莫愁立馬直起身子,再怎麽隐忍,再怎麽端莊,都藏不住眼中的恨意,連她的手,都直接握緊了!
栖鳳宮!那可是皇後的宮殿!
龍族是一個等級制度,尊卑之分非常森嚴的皇族,宮中的規矩,遠遠森嚴過神州的皇室!
單單就後宮來說,每個等級的宮殿,對于宮殿的主人,對于宮殿的仆人都有嚴格的要求,大到出身來曆,小道衣着打扮,言行舉止。
而須臾,除了皇帝的金龍殿,便是皇後的栖鳳宮要求最嚴格!
栖鳳宮就在第九十九重神殿之下,眸中意義上,尊貴之位是和帝王等同的!
白無殇,他居然,他居然把當皇後對待!
然而莫愁的憤怒,薇薇并沒有注意道,她對這麽厚厚的族規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更沒有注意到栖鳳宮三個字,一門心思就想按自己的想法來,怯怯問道,“這個族規可以放一邊嗎?我有自己的想法。”
白無殇一愣,随即揚笑,打趣,“當然,這個留着給你個參照,大人我無能,至今才有能耐給你婢女使喚,怕你不懂嘛。”
薇薇亦愣,亦立馬大笑,打趣地回答,“無礙無礙,幸好我娘家家境富庶,婢女,咱還是使過的。”
“這樣,那大人我看好好觀摩觀摩。”白無殇笑得玩味。
這厮翻臉就跟變天似得,看得剛剛被他的寒徹眼神吓着的夜小寶又忍不住打了寒顫。
“這些瑣事大人就别摻和了,忙去吧。”薇薇說道。
“今日也沒什麽事情可忙的。”白無殇道。
“李嬸她們都還沒消息呢,還有屍骸也不知道到了沒,怎麽會沒有事呢?還有執墨,昨個兒探子不是說沒找到金蟬嗎?這麽多事,你還沒事?”薇薇認真問道。
白無殇無奈聳肩,苦笑道,“趕大人我走是吧,好好好,我走,我走!”兩人相互調侃,打趣嬉笑了好一番,白無殇終究還是拗不過薇薇,故作一副灰溜溜的模樣離開。
看得莫愁憤怒的心都涼掉了大半截,她從來沒有想過,白無殇會有這麽一面,從來沒有想過,以無情著稱的龍族嫡親,也可以如此的溫柔。
見老白遠去,夜寶瞧了瞧媽咪,又瞧了瞧莫愁,靜默無聲的後退,猛地就躍上了屋梁。
怎麽說他也是男人,女人的戰争,旁觀爲好!
他才坐定,立馬就見對面不知何時早坐着一個人,正對他咧嘴笑,坐姿随意如痞子,狹長的雙眸微眯,笑得燦爛,笑道,“好巧,你也來旁觀呀!”
說罷,慵懶轉頭看下去,夜寶愣了,忍不住寒顫連連,并非驚于這家夥的速度,而是驚于這家夥此時看着莫愁的目光,分明有了……殺意!
……章節分割線……558這就是慕容薇(上)……
寂靜而亮堂的大殿上,薇薇慵懶地倚坐在寬大的暖塌上,兩旁暖爐白煙袅袅!
她挑眉看着莫愁,放肆而大膽的上下打量,看似緩慢細心,卻又似慢條斯理、漫不經心。
她看,看莫愁的紫衣華服,紫,甚至高于明黃,是帝皇至尊,非一般人敢穿,也非一般人穿得起。她,穿了。
她看,看莫愁的端莊妝容,得體的淡妝,大氣的朝天髻,朝天髻,曆來都是皇後之愛,就連妃嫔都不敢随意梳。她,梳了。
她看,看莫愁的佩飾,朝天髻上,一根金龍簪,龍頭吐珠,在幽閣,龍是圖騰,是崇拜,是神靈,豈會一般人可佩戴在身上?她,佩戴了。
她看,看莫愁的鞋子,高有五寸,金絲鑲邊,若不是養尊處優的主兒,豈會成日穿着這麽高的鞋子?她,穿了。
薇薇再看莫愁,同時,莫愁也放肆地打量着她。
她看,看薇薇一身單薄的白紗長裙,點綴着鵝黃色的碎花,再素雅不過了。
她看,看薇薇素顔朝天,一點兒都不見粉黛之迹,再普通不過了。
她看,看薇薇一身上下,竟然不見一件佩飾,就連長發,都不過是一根白玉發簪,随意挽着。
她看,看薇薇腳下,錦白的布鞋,隻見鵝黃點綴,再無其他。
平凡無奇,再普通不過的打扮,甚至可以說随便找個婢女來都比她來得尊貴!
莫愁越看越自信,心下冷哼,嗤之以鼻,毫不畏懼地迎上了薇薇的雙眼!
然而,就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不是衣着,不是打扮,甚至,不是相貌!
而是氣質!
男人同男人的頂級較量,是氣度!
女人和女人的頂級較量,便是氣質!
看慕容薇的眼,看她素顔中散發出來的那種淡然閑适,是她眼中的安靜遠遠不能及的,是她一輩子都修養不出的心态。
閑适淡然中,難掩掩蓋的竟是于閑适淡然完全相反的一種味道,是雍容華貴,是她一身雍容華貴所無法比拟的氣質。
雙眸對視,靜默不語,莫愁不自覺地會有壓迫感,哪怕,薇薇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看着她而已。
需要一身外物來顯示身份,那恰恰的是沒身份的最大表現!
薇薇懶懶地翹起二郎腿,和善笑道,“秋月,平身吧,跟我不用這麽見怪,别一直跪着。”
莫愁一怔,這才發現方才至今一直都跪着,沒有起。
她該怎麽回答?
除了,點頭,“是”之外,她還能有什麽回答。
她隻能無聲,起身,挺直了腰闆,淡淡道:“夫人初到幽閣,幽閣諸多事宜若是不明白,婢女可以爲你解答。”
先發才能制人,她可不能讓慕容薇這麽一直趾高氣揚占上風下去!
這麽下去,她豈不真得得開始“調教”了!
“呵呵。”薇薇笑了,取過方才的史書來,很漫不經心地看了第一個問題,“龍族帝王的皇後,是天命之人,是幽閣祭司,執掌廟宇之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話一出,立馬屋梁上的父子,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莫愁一聽,則立馬大喜,慕容薇呀慕容薇,你什麽不好問偏偏問這個!你自己找死,休怪我嘴下不留情!
莫愁仰高頭,一字一句認真道,“慕容夫人,剛剛我已經回答過你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幽閣主,龍族帝的皇後,必須是命定的女人,幽閣天生的靈術師,龍族命定的祭司。隻有這個女人,才有資格同無殇大人并肩坐在金龍殿上,隻有這個女人,才有資格爲無殇大人生下孩子,隻有這個女人,才有資格稱得上無殇大人的妻子!”
這樣說,夠明白了嗎?
聽了這話,夜寶立馬就憤怒了,狠狠看着白無殇!
白無殇眉頭緊鎖,視線不離薇薇,眼中盡是複雜!
而見薇薇沒說話,甚至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莫愁心下更是得意,故作耐心,認真道:“慕容夫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突然,薇薇坐直了身子,認真看了過來,道:“有,很多!”
“奴婢願爲夫人答疑解難。”莫愁說道,特地的欠了個身,掩不住的是眸中得意之色。
這個女人膽敢把她叫過來當婢女,膽敢說要調教她,她一定會讓她明白後果的嚴重Xing的!
薇薇坐得筆直,又低下了頭,眼角垂着,看不到她此地表情,但是,單單看她這樣子,都知道她此時低落、失落,甚至,都懵了。
她淡淡的開了口,那是一種低沉得不能再低沉的語氣,除了低沉,再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其實,我的問題就隻有一個。”
夜寶一把揪住老白的手,眸中的憤怒越來越濃越來越濃,從上頭看下去,低頭靜默的母親,就像是個犯了錯等待責難的孩子,無辜無助。
他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麽失落過的,再大的事情,再大的打擊,她都會把頭揚得高高的。
她何曾低頭過?
白無殇俊朗的眉頭越蹙越緊,雙手都握成了拳,那模樣,随時都有可能一劍劈下去!
良久,薇薇都沒出聲。
莫愁迫不及待的逼近一步,和善道,“夫人,你怎麽了?到底是什麽問題這麽難問出口?”
薇薇還是沒動,卻終于開了口,“我爲什麽不是幽閣的祭司?”
這話一出,白無殇的心頭頓緊,夜寶分明看到了他一手握在了劍上!
是呀,爲什麽,薇薇不是幽閣的祭司呢!
如果她是,那該多好,如果她是,如今該是如何的順利。
莫愁忍不住笑了,“呵呵,夫人,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幽閣的祭司,何等的尊貴,豈能你說是就是的?”
薇薇又沉默了,低着頭。
莫愁真的得意,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女人打擊得體無完膚,她怎麽能不得意呢?她不該笑的,可是她真的忍不住,笑了,嘲諷、得意,問道:“夫人,你一定很羨慕祭司吧!”就這時候,薇薇緩緩地擡起頭來!
夜寶怔住了,白無殇的手立馬就松了,莫愁驚了,爲什麽,爲什麽她沒有失落,而是素顔暖笑,淡淡的,笑道,“不是羨慕,就是想不明白,我是無殇大人的妻子呢?我們的孩子今年都八歲了。我爲什麽不是祭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