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戬并沒有點火,隻接着月光,一雙憤怒過後安靜的雙眸,冷冷地看着慕容薇,“苦衷?呵呵,借口而已,何來的苦衷,不過是白無殇的殘忍!”
“如果一定要說殘忍,不是他殘忍,是我,如果一定分得那麽清楚,你,何曾不殘忍,你要永遠記住,任範的左手,不是毀在周嘯天手上,而是毀在你手上!”慕容薇的聲音比流戬的還要冷,就查那麽一點點,她就可以還任範一雙手,可是,偏偏全毀在流戬手中!
整整三天三夜了,就算是華佗再世都彌補不了!
“這也全都是白無殇的錯!”流戬道。
“錯錯錯錯,全都是他的錯可以不!你要做什麽你直接說!”慕容薇憤怒不已,不管白無殇身上有再多的疑點,她都堅信白無殇不知道流戬的身份!
“我說了,我隻要他還債,還我一腔忠誠。”流戬說罷,一把拽住慕容薇起身就要走。
慕容薇卻狠狠将他推開,怒聲,“你要恨也不是恨他!要恨就該恨你母親,耶律流蘇!今日的一切,流沙的一切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十三何其無辜,三十萬大軍何其無辜?天下百姓又何其無辜!”
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流沙必和如今的瀚國,殇國一樣完全臣服,十三穩坐帝都,三十萬大軍駐守西疆,就不會有那麽多傷痛,那麽多解釋不清楚道不出的歉疚。
罪魁禍首全都是一個人,耶律流蘇!
“所以,我不曾恨過他。”流戬突然笑了,耶律流蘇,他的母後,全世界對他最好,最疼愛他的母後,可是,他卻親眼見到父王死在她帳下,看到無數的男寵爬上那張龍塌,他曾一度懷疑,也許,她都不知道他的父親究竟是誰吧!
耶律流蘇,他都還要感謝十三下手呢!
“不恨他?”慕容薇理解不了。
“呵呵,我還要感謝他替我殺了耶律流蘇,我恨隻恨白無殇,讓我成爲流沙最大在罪人,耶律皇族永遠的恥辱,恨之恨我一腔忠誠,一腔感激,皆是可笑,被如此利用,還心懷感激!”流戬揚聲大笑,他多麽希望自己永遠都恢複不了記憶,永遠都心懷一份純粹的報恩之情,跟着白無殇,當一個緘默的侍從,安靜仆人。
白無殇是他什麽人。
是他的再生父母,把他從大火裏救出,給了他一副新的皮囊,教會他無數爲人處事的道理,教會他一身武功。
是他給了他新生的,一份自小骨子裏就渴望的新生,擺脫流沙的一切,幹幹淨淨,徹徹底底。
他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他什麽都想不起來的時候,他從傷痛中清醒過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齊王爺軒轅澈,隻看到他的背影,那一個安靜得可以令天和地都會因之而安靜的男子。
那時候他腦海裏就隻有一個想法,不,不是想法,而是感覺,直覺,一種發自骨髓血肉的直覺。
這樣的人,是他一直想成爲的人,他獨自安靜,卻可以讓全世界爲之不甯靜,他獨自沉默,卻可令全天下爲之喧嚣。
第一眼,他的心便臣服,願在他安靜之下,默默爲一個安靜的侍從,一個完全信任的侍從。
可是,倒頭來,卻還是利用,還是因流沙而利用!
甚至,被恨了,因爲他的十三弟,被恨了。
“不……不……流戬,老白不是這樣的人,是,我是不清楚老白到底是怎樣的人,可是,你跟了他那麽久,你應該清楚的,流戬,老白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以我的Xing命擔保,他真的不知道!”慕容薇連連搖頭,幾句話聽下來,她還是重新有了希望,至少,耶律流蘇的事情有隐情,流戬并不恨。
她最怕的不是流戬最老白的不信任,也不是流戬對十三的恨,而是他對親手提自己母親的首級的歉疚。
有一種恨,源于另一種歉疚,這種恨,這種罪,這種債,這種怨,永遠都償還不了,彌補不了,哪怕時光流失,人的記憶也無法一抹而去!
她隻知道這母子之間必定有不可磨合的尖細,她明明知道不該有這樣的慶幸,可是她還是慶幸了。
或許,再不會有人跟她一樣明白“歉疚”這兩個字有多沉重,隻要流戬不心存歉疚,那便是慶幸!
“是!他是這樣的人,正是因爲我跟着他最近,最久,所以我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慕容薇,你不妨想想,白無殇爲何接近你,爲何待你好!”流戬冷笑道。
“這是我跟他的事情!”慕容薇莫名的憤怒。
“你跟他的事情,哈哈哈,慕容薇,你不敢面對是吧!我告訴你,他一開始就是利用,被你發現之後,還是利用,任何解釋都是花言巧語,在他沒有告知你真相之前,都是蒼白的!”流戬嘲諷地說道。
慕容薇怔着,良久良久,才道,“什麽真相,你不妨直接說,不用這麽賣關子!”
一定有她不知曉的事情,流戬的話裏一直隐藏着什麽秘密,可是他似乎沒有打算真正說出口。
“真相,你放心,白無殇來找你之日,我會說!我隻告訴你,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一個永遠都不會完全相信别人的人!爲何我知曉那麽多,因爲他以爲我永遠都恢複不了記憶了。”流戬冷冷道。
“你爲什麽要這麽武斷,這不過是你自己的猜測罷了,爲何要這麽武斷下結論?”慕容薇是憤怒的,她真的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失憶前的流戬,曾經的耶律冥,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不是我武斷下的結論而是事實,而你,他爲何跟你如此之近,因爲你來路不明,非這個世界之人,對他存在不了太大的威脅!所以他允許你的接近!”流戬一字一句道,仿佛,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你怎麽知道的!”慕容薇驚了。
“你有這慕容紫的形貌,卻不是她本人,整個神州大陸,九州大陸,知曉火藥秘方的隻要齊王一個人,你卻知曉,你是九州和神州之外的人!正因爲如此,白無殇才允許你的接近,并非因爲情,記得他臉上的淚痣嗎?幽閣傳人,隻有淚痣,從來不會用情!”流戬道,安靜地侯在白無殇身旁,他可不是傻子,知道的不會少。
“到底怎麽回事!”慕容薇怒聲,心,終是慌了。
原本就滿腹不解,被流戬這麽一攪,更是千絲百縷,糾纏不清!
淚痣,白無殇臉上的淚痣,總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凄涼凄清之感,真的是有由來的嗎?
他,到底到底是什麽人?!
“隻要他來九州,不用我告訴你,總會有人樂意告訴你的!”流戬說罷,便狠狠一把揪住她,破窗而出!
影衛又近了,他打不過,隻有逃,隻有逼!慕容薇的命永遠是他的擋箭牌!
慕容薇任由他拽着,整個人都恍惚了,千絲百縷,糾纏不清統統都丢到一旁去,單單就一份信任,老白都不曾給過她吧,從來都什麽都不明白,總是模模糊糊,直到她忍不住問了,他才會開口,開口都是簡簡單單,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或許,流戬用的詞是最準确的,她隻是“被允許”接近,從來都沒有信任。
一路往瀚國海邊逃,一路都不曾停息。
而軒轅帝都這邊,延禧宮外,所有人日夜不息地守着,太醫還在做最後的努力,一批批太醫進去,一排排太醫出來,十三四處尋民間大夫,鬼谷子也到處找人。
流戬的事情都沒來得及商議,隻差人報了白無殇,所有的人都在忙碌。
是不是這樣子一直忙碌下去,沒有盡頭,任範的手不會有定論,而他也不用停下思考,思考過去在流沙的一切,十三如實想。
忙完了任範的事情,他直接回禦書房,埋頭在堆積如山的奏折上,不給自己空閑,他害怕,害怕回想起流戬教他如何在沙漠裏打仗,回憶起流戬如何帶領大家攻破風沙城,回憶起流戬在地宮裏尋他,救他,爲他提出耶律流蘇的腦袋,爲他包裹好系在馬上。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全心全意協助的。
他害怕,他不恨他,害怕自己連耶律流蘇都恨不下去!最能恨自己!
他更害怕,害怕這一切全都是出自七哥之手,他害怕這樣一個殘忍的七哥!
不敢去想,隻想一直忙一直忙,若是可以沒有盡頭,那該多好?
“你該休息了。”鬼谷子沙啞的聲音傳來,都瘦了一圈,站在門口。
“嗯。”軒轅離隻應了一聲,頭都沒擡。
“喂!”鬼谷子怪叫。
“嗯。”軒轅離又隻是應一聲。
“十三,我們去找老白吧。”清朗的音色,說得有些低聲,是他真正的聲音,黑袍一掀,隻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墨一樣黑的發,青翠欲滴點的劍,清俊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隻是那眸,幹淨的眸隻見疲倦,不見平日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