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犯官劉不應,在什麽時候,得了多少銀錢,都和我理一遍,這麽多的錢财,想必替不少人做了事,才能換來。”王玄之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道。
“你等等,我先捋一捋呀。”道一想到她見到的場景,腦子就有點兒暈乎乎,觸及到劉不應執念,看完僅存下的回憶,但凡她睜眼全是金燦燦、銀閃閃、還有五顔六色的珠寶。
好幾次都忘乎所以的伸手去摸,撲了個空才勉強清醒過來,她在長安若是一輩子都做仵作,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會攢夠這些銀錢,估摸白骨成灰都沒機會。
道一眼裏全是狼光,時而咬牙切齒,時而痛心疾首,相處一年多,早已經摸透她的脾性,隻在事關錢财之時,她才會有這麽複雜的神色。
王玄之有些好笑的說,“無妨,不差這一時半刻。”
道一沉浸在思緒裏,倒是沒發現這笑的意味深長,她一點點的将目光,從那些金、銀、珍寶上挪開,“最早的時辰是他剛當官那會兒,按他的想法,應當是第一件大案,是以倒是比其他的案子清楚,當時縣裏有兩個人起了紛争,一個是縣裏地主家的兒子,另一個是貧寒人家。”
“那地主家的幺子,見貧寒人家的小娘子生得好看,便當街搶回了家,結果被對方告上了公堂,告狀的老丈聲稱街上有人證,但等到縣令将那幺子請回縣衙,又将人證帶到——”
“那幺子拒死不認,人證也個個否認,隻說老丈眼花,認錯了人,還有的人說老丈是否想太多了,是不是認錯了女婿,地主家的兒子當女婿,他們連想都不想,老丈竟然還巴着人家。那些人越說越覺得此事荒唐,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劉縣令當場判了地主幺子無罪,又說老丈的閨女丢了,興許眼睛花了認錯人了,念在他一把年紀了,便放過他這一回,再有下一次,定是要打闆子的。”
“待案子完了之後,劉縣令抽空去了趟庫房,那裏頭第一次進了大筆錢财,正是地主用來賄賂他的,”道一氣呼呼的說,“真是太可惡了,那幺子臨行前,還當着劉縣令的面,挑釁老丈,将人家氣吐血了。”
王玄之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劉縣令今年四十八歲,據前朝的資料記載,他是二十八歲那年,在前朝末年時,趁着四方亂起,竟然鑽了空隙,謀了個縣令之職,兩年後戰亂起,他竟然也平穩的度過了這十來年的戰亂,吏部考核之時,思量他護住濮縣一縣,便也沒摘了他的官去,直至濮縣水患,才真正的對他動了手。”
“在戰亂中生存,謀來的官也能保護百姓,雖然隻是一縣之令,倒也是種本事,如此有能耐的一個人,可惜——”
“可惜什麽?”道一被他的話沖淡了氣憤。
王玄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和她說另一件事,“你先前說那個老丈,後來如何了?”
道一有些沮喪的搖頭,“劉縣令才不在乎這些事,整個心思都撲到了金山銀海裏。”
“他收了第一筆銀子,定然嘗到了甜頭,後來又怎麽樣了?”王玄之的問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道一又接着說了起來。
“第二、第三.”
王玄之沉默着聽完了,一樁樁一件件,全是貪婪造成的冤案。
又聽她說,“前兩年他又收到了一大筆錢财,來找他的人,是在一個夜裏,烏漆嘛黑的,劉不應起夜,就見有一個人影坐在内室的桌旁,手上好似拿着什麽東西,當即一個趔趄,滾了兩圈,正好滾到對方的腳邊——”
王玄之:“.”沒被吓死,這人的内心也真是強大。
“劉不應仰面躺在地上,桌邊那人扭頭随意看了他一眼,仿佛那就是塵埃裏的蝼蟻,還不如手上的東西值得他多看兩眼,他近身也看清了對方手裏的東西,那是他家博古架上的一個古董把玩,可他連動一下都不敢。”
“那人的眼神太冰涼了,像個死人,又像是在看死人,而且還黑衣蒙面的,他認爲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可對方大半夜穿成這樣,不請自入他家,又能是什麽好人。”
“就在他以爲會一直躺在地上的時候,那個人像是玩兒膩了似的,終于想起了地上還個胖球,他開口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留下了一個包袱,人就跳窗走了,不知道什麽還藏了什麽東西,舍不得給劉縣令,飛走時還反光了呢。”
胖球?王玄之想了下劉不應的身材,很不厚道的同意了這個說法。
“來人說了什麽,你可記下來了?”
道一點頭,“那人當時隻說,到時配合他們行事,桌子上的東西就全是他的了,若是不配合的話,他的命就是對方的了。”
王玄之都沒問劉不應的答案,隻看他安穩活到現在,便能知曉他的選擇了。
聽聞當時被抄家的時候,擡出了不少東西,有戶部的同僚不小心說漏了嘴,裏面還有好幾件前朝古物。同時感歎這樣的人,爲何能安穩這麽多年,同行的吏部官員,當場就要和他打起來了,人是他們考核之後留下的,這不是在說他們無能麽。
果不其然,道一又說,“待那人走了之後,他叫來護衛反複确認,家裏确實沒藏什麽賊人,又去庫房裏查看,一樣不少,這才安心的回來看桌上的包袱。”
“裏面除了金、銀,還有好幾樣,看着就很值錢的東西,”道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隻認識金銀,珠寶一類的就知道好看、值錢,卻不知道它們的來曆、名稱。”
王玄之并沒有笑她,隻是心疼這個傻姑娘,若非流落在民間,珍寶珍馐,長安城裏的個小娘子,便是最普通的人家待得久了,也能識得一二。
本應是天之驕女,卻在戰亂中遺失,即便她如今有一身本事,活出了另一種精彩的人生,與長安城所有的小娘子,走的路都截然不同,他還是心疼她。
若當時她的師父淩虛子,沒有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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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